這是在保他的命呀。
便就這樣,婚禮繼續了,肅王心思滿懷,和替嫁的丫頭行過禮。
見證典禮的,除了活人,還有那兩位當殿自裁的侍人。
王爺以怕誤吉時為由,沒讓人把尸身搭下去。在他看來,這二人,是他今日最尊貴的客人。
眼看禮畢,皇上敬酒一杯,要起身離開。
誰知,老天好像偏要在今天把炎華攪鬧個底朝天。王府門前一陣馬蹄聲亂。
緊接著王府管家疾步入殿,神色焦慮,與肅王低語。
皇上道:“何事,焦急成這樣?”
肅王頓挫片刻,朗聲道:“兵部的旗使令官,有軍情急報,要報于兵部尚書。”
今兒個,六部尚書,乃至皇上,都在肅王府,這才著急跑到這來了。
可不直說就得了麼,也免得再傳話——
北遙,修檄文犯境,大軍壓在獰泉城外。
聲稱炎華陛下,背義忘恩。若想止戰,便御駕親征,到獰泉邊境親自議和。
掛帥的將軍,姓白。
皇上在聽到“姓白”二字時,神色有一瞬間的恍惚。
趙煜、沈澈包括肅王,幾位知道內情的人,也都各懷猜測。
難不成是穹川白家歸順北遙,倒戈炎華了嗎?
“陛下……”兵部尚書出列跪倒,“萬不可貿然親征,北遙賊人奸猾,這白姓的將軍從前更是聞所未聞,以防有詐。”
他說完這話,向那傳令旗使嚴肅道:“消息幾分真假?”
但顯然,宣戰的檄文不會有假,兵部尚書這樣問,也不過是緩兵之計。他一邊聽那旗使陳述真得不能再真的事實,一邊看向諸臣,希望有人能提出什麼更好的提議。
能入朝為官的,便不至于太傻。眾臣不禁疑惑,北遙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將軍,竟然讓炎華的天子御駕親征,前去議合?
怎麼看都說不出的怪異。
喜殿上的氣氛更詭異了。
入眼雙喜大紅,可殿上橫尸血冷、不見新娘、在場的所有人,都冷肅著臉。
參加葬禮還能哭出聲來呢。
此時,無聲得可怕。說不出的壓抑。
皇上冷眼環視一周,突然就笑了,先是向肅王道:“你說你娶個媳婦兒,怎麼就鬧出這麼多事兒來?禮部擇日子沒看黃歷,該罰奉,”玩笑似的口吻,讓眾人更加不知所謂,接著,他嘆息一聲,“既然不知對方意欲何為,那朕去會會他們就是。”
話,突然說得異常大咧,好像自己是哪個江湖豪俠,而不是炎華的陛下了。
幾位重臣面面相覷。
魏可言剛要出列勸阻,便被皇上料出先機,止了話茬兒:“朕乏了,事兒就這麼定下,太子沈澈監國,肅王娶了新妻,按國禮,四日后出使通古斯,去和你的新老丈好好攀攀關系。”
說是出使,用意再明確不過,是為防通古斯與北遙聲東擊西,合圍炎華。
他交代萬全,哪位將領司何職,毫不見慌亂,舉措得宜。
單論這一點,趙煜心下著實佩服。
一切安排妥當,皇上甩甩袖子,宣太子沈澈伴駕,回宮去了。
他想要的,從來都是傳承,如今只要自己的身份秘密不會暴露,只要沈澈繼位,旁的都沒關系了。
也正因有了這一層算計,這日傍晚,趙煜接到圣旨,扯了一堆咸的淡的,把他夸得天花亂墜,但歸根結底就四個字“隨駕北征”。
趙煜忍不住自嘲笑了,這算什麼?皇上要拿他當人質要挾自己兒子?
想想,諷刺、可笑又無奈。
這一夜,也不知道趙煜是不是太久沒做狠絕的謀算,被白日朝堂上的血腥事兒擾了心思,他做了一個夢。
夢里,那兩名服毒身亡的侍人,又活過來了。
喜殿上不知何時著了火,就像前世那般。烈烈火焰,吞噬得不僅是人們的皮肉,還有靈魂。
趙煜仿佛聽見許多靈魂的哀嚎,哭喊著讓一切停下,他試圖去撲滅火焰,但那火苗子有形無實,怎麼抽打都無濟于事。
突然,所有人都向他撲過來,撕扯他,哀求他、呵斥他,讓他放過大家。趙煜不明所以,他目光越過瘋魔的人們,就見皇上和沈澈遠遠的站著。
面無表情的看他。
再轉眼,他發現,他不知為何,變成了壽明公公,是他慫恿下屬,看似死諫,實則要挾。
他不顧周圍靈魂的哀嚎,冷笑著推開他們,逼近皇上:“你的身份如今已經成為公開的秘密了,內侍庭成百上千的侍人,都知道……你是不是要殺光他們?”
皇上看著趙煜,也突然也笑了,道:“那你希望朕做什麼呢?你想要什麼?”
四目相對,趙煜竟然被問住了,他也不知道他想要什麼……
他其實只想要沈澈好好的。
自私嗎?這是不是自私……
若如皇上所愿,沈澈登上皇位,便不能好好的嗎?
皇上見他答不上來,笑得更開了:“你我的目的并不矛盾,長相廝守可以有很多種……”
是啊,長相廝守可以有很多種。
皇上還在說著什麼,趙煜只見他嘴唇在動,卻聽不真切,注意力正都被他的口型吸引,突然心口劇痛,低頭就見那柄熟悉的古劍劍尖,掛著鮮血,汩汩的滴落。
趙煜拼著氣力回身,想看刺他那人是誰,可就只這眨眼的功夫,皇上、侍人、朝臣們、沈澈……都不見了,就只有熊熊大火包圍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