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是高手中的高手。
“陛下受傷了!”萬般混亂中,壽明公公一聲呼喝,更亂了。眾人,護著皇上上車,顧不得什麼典儀,倉惶入城門,回宮醫治去了。
趙煜心中隱約生出些不好的預感。他吹響鷹笛,三兩在空中打了個旋,飛入云層。
皇上遇刺,必得全力緝兇。此時留在現場的,大多是有身手的,非要把城郊翻個個兒,才肯罷休。
不大一會兒,三兩就回來了,在趙煜身邊嘰咕幾聲,趙煜便皺了眉頭。
肅王這時湊過來,道:“是否有消息?”
趙煜只得點頭,王爺把話挑明了,他也不好再隱瞞什麼。肅王向身后一眾玄鱗軍兵將道:“來,跟著趙大人!”
海東青一路帶著眾人,回到南山山腳。這地方其實是一處進山的必經之路,依著地勢,道路往南拐彎,便上山,往西去,則是一處斷崖。
就見那斷崖邊上,一人臨淵負手而立。
他依舊一襲白衣,衣領上純白的風毛,隨風輕緩的飄動。
只看身形,趙煜便暗道果然:“江吟風!”
白衣人應聲轉身。他臉上戴著狐貍面具,唇角勾起來,笑得戚戚淡淡的,像一只白狐,幻化成人形,讓人捉摸不清。
“趙大人,”他微欠身子,算是行禮,面具后那雙靈動的眸子掃過趙煜身后的肅王和一眾騎軍,手輕緩的一揮,“給你兇器。”
六翼銃,被他拋在趙煜坐騎前一丈的距離。
趙煜知道,他萬不會同自己回去,更不會束手就擒。
“為何行刺,從勝遇到如今,你到底想干什麼?”趙煜道。
江吟風沒著急回答。他摘掉面具,閉上眼睛迎著山風,深吸了一口氣。
夜風撲面,他沐著月色,被描摹出的輪廓皎光渙散,顯得朦朧又不真實。
拎著面具的手,輕輕松開,面具便落入懸崖深處。
江吟風漫不經心的往崖下看。
“為了毀去一些本就不該留存在這世上的東西,比如……”說著,他輕輕扯開衣領,白皙的皮膚上、胸口處,一片殷紅的花瓣。
是殉道者最高階的印記。
肅王卻不知情,喝道:“謀逆犯上,胡言亂語些什麼,”說著打手勢,要把他拿下。
江吟風擺擺手,攏住衣襟,笑道:“肅王殿下,我還有禮物要送給你的,莫要著急動手。”
肅王愣了愣。
就借著這檔口,江吟風從懷里摸出個錦囊,手一抖,東西直向肅王面門飛去,肅王抄手接下。
袋子里的東西發出“叮當”幾聲金屬的碰撞聲響。
下一刻,也不等眾人再有何應對,江吟風就身子直直的向后仰躺下去。
趙煜大驚,脫開馬鐙,飄身沖向斷崖邊……
但二人相距太遠,趙煜只來得及看見色沉如墨染的山崖深處,江吟風身著的白衣格外扎眼。他的衣擺袖邊在烈風中狂抖,好像一只蝴蝶被卷入旋風,漸而被撕碎了翅膀,墜入無盡的黑暗。
直到徹底看不見。
眼看事態已經無可扭轉。
肅王殿下只得連夜派人繞路下到斷崖的深處去尋。
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可這深淵下面本就荒蕪,走到最后,幾乎沒有路了,只能聽見不知多深的地方暗流湍急。
饒是如此,一眾身手不凡的將士,也掛了繩索,蕩下去,打著火把,犁地一樣在崖底翻了個便,終是沒見到有人。
直到晨曦破云,沖撞進深不見底的地縫,才有人看見,江吟風昨夜穿的白衣裳,殘破的掛在頭頂一塊伸出來的尖利石頭上。
被大片的鮮血染得斑駁,迎著清晨山澗的烈風,一塊殘破的旌旗似的,烈烈又殘喘。
只看那出血量,便能推斷,衣裳的主人許是傷了哪里的動脈,即便不是身處在這樣惡劣的地勢環境下,怕也是十死無生了。
這滿身謎團的人,該是掉進深淵暗流里,不知被沖向哪里。
趙煜看著那件白衣裳怔怔出神,他雖然不知江吟風對殉道者的恨意源自何事,但可以肯定,一直以來,江吟風是想要找出殉道者的殘余部眾,然后如他所述,讓他們徹底消弭。
若是按照江吟風的邏輯去想,他為何行刺皇上?
他交給肅王的東西又是什麼?
唯有顛覆……
太過顛覆!
顛覆朝綱,撥亂反正。
皇上的真實身份,他查清了。
那麼他給肅王的東西,一定能助肅王登位,可是沈澈……
破曉之前,宮里來了消息,皇上召肅王覲見,王爺已經入宮去了。
想到這,趙煜飛身上馬,往都城里趕去。入宮門,得知皇上一直安置在寢殿里。
寢殿門口,朝臣簇擁,執殿的內侍認得他,見他形色匆匆,便迎上前去。
趙煜道:“勞煩大人通傳一聲,刺客身份已明,趙煜前來復命。”
前幾日剛剛立春了,寢殿內,碳火卻燒得極暖。凜冬已盡,暖便不是暖了,是燥氣。
床榻上,皇上咳了幾聲,虛著聲音道:“趙大人徹夜緝兇,辛苦了,起來吧,賜座。”
趙煜起身,瞥見肅王面色如常就坐在一旁椅子上,沈澈則坐在父親床腳處。
岳太醫,不遠不近的伺候著。
再看皇上,只穿了一件寢衣,衣襟沒系上,他的傷不知具體在何處,是能看見大片的白帛斜向自右肩跨過來,而后纏在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