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煜朗聲道:“在下趙改邪,前來此處求問往事,若是打擾前輩修士的清凈,賠罪了。”
他說話時,運了內息,聲音送出去好遠,濕地深處,不知是什麼鳥兒,被驚得飛起來,但……
除此之外,好久再也無事發生。
衡辛心底發怵,催馬向趙煜身邊貼了貼,低聲道:“大人,這……是人是鬼,故弄玄虛的……有點嚇人。”
誰知,他剛說完這話,就有人啞著嗓子低聲笑起來了。
陰譎無比。
在大霧彌漫的濕地中,那道聲音經過傳導折射,顯得虛無空蕩,分不清遠近方位,只聞其聲,不見其人,仿佛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召喚。
瞬間,讓趙煜想起右丞相曹隱在金殿上發瘋時的笑聲。
沙啞的聲音笑了良久,終于止住了:“你們不守諾言,就怪不得我了。”
話音落,就見大霧里突然顯出人影,鬼魅一樣,由遠而近。
看身形輪廓,正是剛才趙煜見到一晃不見的身影。
轉眼的功夫,那魅影已經逼到衡辛近前。
勁風蕩開眼前的霧氣,揚起魅影花白的長發,趙煜分明看清——那人長著一張五官殘破的臉。
又或者說,那是一張沒有五官的臉。
第84章 病因
衡辛的功夫很一般,這樣詭異的局面,直接讓趙煜的心提到嗓子眼。
“小心!”他低喝。
同時,雙腳離蹬,借力躍起,下一刻,直接站在衡辛的馬背上,阻隔開那怪人和衡辛,折扇“啪”一聲打開。
扇子凈白,半月輪刃似的,帶起戾風,撲散了霧氣,往那怪人臉上掃去。
奇的是,那怪人來勢洶洶,可掌沒出老,本可以變招對應趙煜的扇子,卻愣是生生頓住動作。
他人在半空。
無處著力,突然使出千斤墜的功夫,倏然下墜,穩穩落地。
怎的突然又不打了?
但此地、此事、此人都過于古怪,趙煜腳腕一翻,勾起馬韁繩,猛地帶起。馬兒嘶鳴,雙蹄揚起來,逼得那怪人又往后躍開幾步。
霧,比剛才淡薄了許多。
日頭還躲在云層里。
哪里有起得如此快,又散的如此快的霧氣。
絕對有問題。
趙煜站在馬背上,居高臨下的看那人。
對方也站著,抬頭看趙煜。
這時,趙煜才真的看清他的面孔上,其實是附著一層很薄的皮面具。因為太薄了,與面目極好的貼合,剛才大霧中視線不清,乍看,才好像沒有五官的怪物一樣。
“你……煜王殿下……”
怪人站了半晌,猶疑開口,自己想想又覺得荒唐,喃喃道,“不對……他早就死了……你……你姓沈,還是姓趙?”
趙煜大驚,對方話里的深意明確得很——他見過煜王。至于為何猜他姓趙,趙煜想不明白了。
回想臨行前,空青與他只言片語的交代……
“閣下是誰,是否認得空青大夫?”
趙煜沒答他的話。
“空青……那孩子……他還好嗎?”
那孩子?
空青不是個老不死的麼。
“空青大夫安好,一直跟在當朝太子殿下左右,”說到這,趙煜試探著問道,“閣下,是空青大夫的師父柳華嗎?”
“他跟你提起過我?”
趙煜一躍自馬背上下來,抱拳施禮:“正是,只是他不知前輩的行蹤。炎華都城爆發了一種怪癥,得病的人先是大笑癲狂,最后身死,空青大夫說,早年與您在此遇到過類似病癥。”
接著,他便把都城里近來發生的一系列事情,簡述一遍。
柳華沉默許久,面具后面的一雙眼睛越發凝重起來,輕嘆一聲:“你們隨我來吧。”
看來是不動手了。
趙煜和衡辛跟柳華后面,兜兜轉轉,也鬧不清是怎麼繞的,霧氣散盡,眼前豁然開朗——一座茅屋,幾只白鵝,被籬笆院子圍著;院里墾了地,種著滿地低矮的植物,冬日里依舊開著黃黃粉粉的小花。
籬笆院子外面,一處壓桿裝置,通入院后的水域里。
那水質清透極了,被風吹皺,襯得倒映在水面的荻花也舞蹈起來,生動又冷瑟。
可再往遠處看,趙煜再如何喜怒不形于色,也被驚駭目光頓澀。寬闊的水域對岸、荻花深處,立著一座又一座簡陋的墓碑,密密麻麻的,怕是要有幾十上百座。
“那毛病沒得治,只能抑制,就是靠這些藥……”
柳華一句話,把趙煜從驚駭里拉回來。
說著,他示意趙煜二人隨他進屋去。屋里撲面而來藥石香氣,石臼、草藥、銀針、藥杵,這屋里一看就住得是位醫者。再看屋子迎面的供桌上,供著一座泥塑像,也不知是什麼神仙,整座泥像都是棕褐色,唯獨那塑像一雙眼睛,黑晶晶的亮,瞳仁鑲嵌著一對黑寶石。
衡辛沒心沒肺,直言問道:“這是哪路仙家?”
柳華看他一眼,答道:“是神農大神。”
說著,他端上兩杯溫茶給二人,衡辛早就口渴了,一飲而盡,趙煜卻沒喝,只是把茶杯端在手里。
柳華見他心懷戒備,沒說什麼,從柜子里拿出一包種子遞在趙煜手上,道:“交給空青,這是抑制病癥的草藥種子,一會兒你們離開,再從院子里摘些種好的草藥一并帶回去。
”
他見趙煜訥訥的接過種子,雖然沒說話,卻好像有很多問題要問的模樣——想問的太多,反倒不知如何開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