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經查問,知道自己栽在都城來的趙大人手上,純屬是對方摟草打兔子,順便把耗子敲死了。
一言以蔽之,倒霉催的。
思來想去,挖空心思,覺得趙大人想查問的事情,只怕自己還真有線索,至于他能不能查到,自己又能不能活,還全得聽天由命。
再說趙煜,依照紙扎鋪老板的講述,對當年的過往已經有所猜測。
可一切,終歸只是猜測,沒有實證。
更甚,即便往事如煙,趙煜也做不到毫不在意,他還是想知道,前世自己死后,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上輩子,到底有多少人因為他的失察錯漏喪命……
這難道不是罪孽嗎?
他的罪孽到底深重到何種地步。
肖亭長告訴趙煜的,是他年幼時的經歷。
在荻花鎮外往西幾里的地方,有一處濕地,那地方很美,但老一輩人卻說,那里地勢復雜,進去了很容易就出不來。他年幼時貪玩,大人越是不讓去的地方,便越要去挑戰一番。
終于,和三個小伙伴困住出不來了。
眼見天黑,幾人又累又困,最后竟然抱團睡著了。可再一醒來,卻發現幾人不知怎麼,已經出了濕地內部,躺在官道路旁的干草堆里。
幾人頓時覺得驚奇,回家休息了幾日,再次跑進去。
這回他們學乖了,沿途做下記號。萬沒想到,要回轉時,記號都消失不見,又一次重復了前次經歷。
這一次回到鎮上,幾人將經歷告訴了大人。
當時的亭長糾結起鎮上的年輕人,前去一探究竟。
這一去便是四五日。
可待到大人們回來,他們去時的囂張氣焰,消散得無影無蹤,無論誰問,他們都只答說:“那里面什麼也沒有,但濕地危險,大人、孩子不要靠近。
”
肖亭長百般糾纏父親,最后,把父親纏問得急了,索性告訴他說,那里有吃人的怪物,若是再去,就打斷他的腿。
時至此時,那些知道真相的人們都已經去世,真相如冰晶入海,本就沒濺起什麼大水花,經年日久也就沒人提了。
直到趙煜前來,肖亭長才又記起這段經歷。
他其實沒安什麼好心,只撿了些片段告訴趙煜——趙煜前去,若是能查到想查的事情,他便能減除牢獄之災;若是他困死其中,自己依靠在鎮上陳年出漿的人脈關系,疏通一二,事情也并非是必死之局。
趙煜得知因果,即便看出他用心不純,卻也鐵了心想要走一趟。
荻花鎮,在滌川城南方,并沒有滌川那般凜冽的冷。
周圍大片的濕地,讓這地界兒的冬季,艷陽高照時恍如春天,陰霾不散去,卻是又陰又潮的冷。
無奈,趙煜出發時,偏沒趕上好天氣。
天下也不知飄得是冰渣還是雪。
一望無際的荻花,籠罩在陰晦的、下壓得讓人覺著憋氣的天空下,風吹過,荻花細碎的絨毛和著冰晶,散落在無邊無際的天地間。
此行,趙煜帶著衡辛,留下阿末在縣衙內照應。別看阿末年紀小,但他身為太子殿下的暗衛,獨自應對突發事件的能力,要比衡辛強。
騎匹往濕地深處走。
依著肖亭長的敘述,趙煜猜測這濕地里許是有人居住的,但他越是往深處走,卻覺得越發荒涼。
略定下心神,走一段路,便也沿途用石頭做下標記。
衡辛看了不解道:“大人,咱倆又不是小孩,看著太陽的方位走,總歸能走出去,你還做什麼標記,更何況,還有三兩……”
話說到這,被趙煜截住了。
趙煜手指向地上的一撮石頭。
它們本不該在那里,又或者說他二人本不該在這里……
衡辛瞬間就變了臉色,看向趙煜啞口無言。這一瞬間,他真的分辨不出,到底是有人移動了石頭,還是他們兜兜轉轉又走回剛才的路去了。
趙煜冷笑著道:“你看這里,地勢地形處處相似,若非是早先有高人布陣,便是現在有人跟在暗處,總之,老肖頭倒沒騙人,這里有古怪。”
老肖頭……
衡辛眨巴眼睛,這口吻,聽著耳熟:大人,您原先可不這麼說話,反倒是太子殿下,經常這樣。
他想了想,問道:“那咱們現在怎麼辦?”
趙煜還沒答,四周便起了一陣旋風,濕地的荻花蕩四周瞬間泛起白霧。
霧氣的走勢極不正常,視野越發不清晰,周圍地勢不熟,在濕地中若是走岔相當危險。更不知這霧氣有何古怪,趙煜不敢驟然疾沖,抽出帕子掩好口鼻,騎在馬上,戒備著周圍,準備以不變應萬變。
只片刻功夫,霧氣就彌漫得囂張無比——即便是對面而立,也就只能看見個人形。
趙煜也確實好像看見了個人形。
他眼前不遠處,有人影晃過。
那人身法詭譎,一晃就不見了。
趙煜只隱約看出,他頭發極長,衣裳寬大,但袖邊袍角,好像都已經破敗了,像是昆蟲殘破的翅膀。
“小心。”他低聲提醒衡辛。
衡辛腰間短刀已經出鞘。
他戒備四周。
突然之間,他見自家大人身影一晃,手極快的一抖,緊接著,便聽見“鐺——”一聲響,有什麼東西,在自己坐騎身后咫尺,與趙煜的銅錢鏢相撞,兩相崩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