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他便問空青,內殤是何意。
空青指了指心口,道:“他有心結,雖然不知道是為什麼,但依我看……八成跟你有關,”說著,這人便不正經的問,“外面都傳,你對他可不一般,是不是你倆有一腿,你對人家始亂終棄來著?”
沈澈要不是眼睛蒙了黑紗,非要大白眼子翻空青一眼——這人醫術高明是真,嘴賤也是真,仗著皮相年輕,越發為老不尊起來。
想起這,他從懷里摸出從空青那訛來的藥,說是穩定心神有奇效,但也只是治標不治本。趙煜所有自身體表現出來的病象,多是與他的心思有關,哪天心里釋然,毛病自然就會好的。
沈澈一手摟著趙煜,一手捻開藥瓶,將一粒藥丸塞進他嘴里。
四顧看看,這地界兒畢竟是個墓室,格局布置再如何像陽宅,桌椅也都是石頭的。
把他抱去哪里都硬邦邦,冷冰冰……
索性倚著石桌坐下,讓趙煜依偎在自己懷里,脫下外衣,蓋在他身上。
懷抱著他,愣愣出神——是何內容,讓趙煜激動心悸到這般地步。
沈澈回手自桌上拿下手札,借著幽微的火光,翻看起來。
入眼,便覺得字體熟悉,竟和自己的手跡有七八成相似。
沈澈年幼時做過怪夢,也探查過陳年舊事,以他太子的身份,能查閱《御制宮紀集錄》這樣的內參。是以,有些事情,他知道得比趙煜還多些。
那些他曾經東拼西湊來的、支離破碎的片段,在這手札上完整的呈現出因果過往——雨夜、破廟、還有那看不清面貌的神像……
更甚,前些時間案件中的殉道者,也在此得以溯源……
那些人,本是多年前一位王爺為炎華秘密訓練的密探死士,隱匿于三教九流中,卻織羅成嚴密的網絡,在必要時發揮異常關鍵的作用。
手札的主人,是三百年前一位名叫澗澈的將軍,而他字里行間提及的,正是已經在史料中被隱沒姓名、那名訓練了死士的煜親王。
一段一段的文字,處處都是陰謀算計,也無處不透露出將軍對王爺情意。
“我是個懦夫,護不住他,喜歡,也終歸是沒說出口。”
字字奪目。
沈澈看完手札,心思難以平靜。他知道三百年前,炎華的朝堂里,發起過一場政變,可萬沒想到,這場亂事背后的操控者,竟是鄰國北遙。
還有……將軍是喜歡王爺的。那種喜歡里,充滿了小心翼翼,他曾多次試探,只覺得王爺心懷天下,自己心底的喜歡與之相比,太渺小也太匪夷,終于被轉換成守護和陪伴——愛他所愛,守他所守。
這心思,沈澈從前不懂,可遇到趙煜之后,便像是舊鎖鋯了油——終于開竅。
他對趙煜,也有這種莫名的情愫。
他想著,忍不住低頭看懷里這人,此時他像是終于平和下來了,呼吸舒緩了,就像睡著了似的。
可剛才……他為何這麼激動?
他又為何,與那畫中的煜王,相貌一般無二?
前些日子沈澈被左朗刺傷,重傷昏睡時,夢見對趙煜一劍刺過去,夢里的趙煜,穿著雍容,當時想不明白,如今再回憶……
趙煜的穿著是炎華國親王的服制。
事到如今,諸多巧合堆疊在一起,便不再可能是巧合了。
他骨子里不知從何處而來對趙煜莫名的熟悉、在意和呵護;趙煜曾經對他奇怪的態度。
讓沈澈不由得相信腦子里冒出來的詭異念頭——這世上真的有輪回。
前生的糾葛,今生續寫。
至于趙煜……恐怕不知為何早就悉知了一切,又或者,他從來都不曾忘記過。
他懷里的人,這會兒眉頭蹙起來,好像是夢到什麼,神色又悲切起來。那是一種很淡的,但讓人看在眼里就覺得很難過的神色。
沈澈不忍心,便依著心意,把趙煜摟得緊了,在他耳畔輕聲道:“阿煜,是夢……那是夢……都過去了……”
果然,輕語幾句,趙煜的神色便輕松下來,甚至展露出些許自在。
沈澈此時只想摟他在懷里,妄圖從記憶里搜尋出一些不屬于今生的碎片。但無論怎麼努力,都只有殘破如碎雪的夢境,還有不知從心底的哪個角落里透出來的一道聲音:“對不起……阿煜,對不起……”
再說趙煜,他驟然暈厥,確實如空青所言,一直以來心結難解,如今驟然知道顛覆過往的真相,精神和身體再難支撐。
這會兒他也不知是在夢里,還是飄飄蕩蕩又回到了前世,只有手札上的文字,在腦海里反復映過,一切都隨著文字的記載,在眼前映出畫面來——
他盡心扶持的三皇子,不知何時已遭北遙細作的毒手,而他后來擁護的,不過是北遙安插在皇子身邊的影衛;
他費盡心思,幾乎是拋開人性為炎華社稷訓練的密探死侍,最終被瓦解、被敵國納入陣營、被炎華官府圍剿,未曾為國效忠,便死傷無數;
“三皇子”發動政變前,澗澈得知真相已晚,無力挽救頹勢,為了讓他不被論作謀反叛國重罪,在千鈞之際,刺傷他,帶他離開是非的旋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