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聽有錢,皮瘋子立刻來了精神,萎靡的模樣一掃凈,諂媚的笑道:“這可太好了,老子去睡一次窯姐三兩銀子,如今三百兩……”他想到能去三百次,色瞇瞇膩得流油的表情,好像要從五官上淌下來。
而后,他又突然反應過來什麼,繼續道:“青天大老爺,這毒婦誣陷草民,該如何懲罰?”
趙煜嘆了一口氣,道:“依照律法,誣告反坐,更何況,因她的誣告,致使真兇逍遙法外,又連犯兩案,牽扯無辜人喪命,當斬。”
話音剛落,皮瘋子就哈哈大笑起來:“死婆娘,教你誣陷好人。”
“但……你真的是好人嗎?你無辜嗎?”趙煜說著,笑意濃了些。
皮瘋子眨眨眼睛,一時沒明白趙煜的意思。
趙煜幽幽的道:“你若是沒用強,那捆豬的麻繩,為何會留在案發現場?”
話音落,皮嬸,一下子反應過來了。
她聽見自己要被判斬刑時,都沒有這般激動,大聲道:“大人!他犯有奸罪,罪婦是人證,留在現場的繩子是物證!那段繩子,是他要我割來綁住那姑娘的……”
“哦,這便是了,依照《刑典》,奸罪,杖一百七,刺墨,流放漠北。”
皮瘋子一瞬間就傻了,他確實不用死,但等他的是后半生的生不如死。
除了要在臉上刺一個“奸”字,他還要去漠北那樣的窮苦地界,漠北和疆北,是炎華流放罪犯的兩個主要場所,去疆北的,少有極兇的罪犯,那地界兒土地貧瘠,但若是犯人真心好好勞動生活,日子雖然清苦,卻也是能平安生活;
漠北就不一樣了,民風彪悍,悍匪橫行,加之官府懶得管,便時常出現流放犯人的物資被搶的情況。
這樣一來,別說流放期間能向官府繳清任務配額,就連能否好好活下去,都將畫個問號。
皮瘋子當然不甘愿,他大喝道:“那丫頭本就是窯子里萬人騎的貨,不過是我跟她欲拒還迎的調情手段激烈了些,更何況,老子可給錢了,不算白吃!”
依著皮瘋子所言,他事后扔下三兩銀子,繩子留在現場,撇下姑娘揚長而去。
他見趙煜冷著臉看他笑,不作理會,便又道:“大老爺,草民之前就抗辯過,這是我婆娘,她的作證怎可作數!”
看來周重照章辦事,沒跟他掰扯細節。
趙煜決定讓他現世報個明白:“你婆娘?婚書何在?”說著,他看皮嬸一眼,又道,“當年她是閨閣姑娘,就這樣不明不白的跟了你,若是細究,說不定你的奸罪,還要再加一等。”
當然,后半句是趙煜糊弄他的,陳年舊事,即便今日皮嬸突然跳出來指證他誘/奸,也會因為缺少物證難以定罪。
但皮瘋子是流氓,可不是有文化的流氓,被趙煜一嚇唬,頓時口不敢言,只敢向皮嬸怒目而視。
皮嬸得知自己將被判斬,反倒平靜了,她向趙煜雙膝跪下,鄭重磕了個頭。
趙煜有心叫她起來,終歸還是沒做動作。
這案子讓他覺得一口氣悶在胸口,說不出的難受,只得深呼吸一口以作緩解。
皮嬸倒像明白趙煜的心思,抬起頭來,微笑著看他,道:“大人,罪婦罪有應得,連累人命,該下地獄,”說著,她兩步走到皮瘋子面前,居高俯望,神色帶出一絲十幾年都不曾掛在臉上的清傲:“若能再入輪回,我寧愿為牛為馬,也不愿再與你想見。
”說罷,多一眼都不看他,只是請趙煜把她押入死牢。
皮瘋子在這一瞬間恍惚了,他看著自己嫌棄多年那人的背影,恍如隔世,又似曾相識。
只覺得好像又回到與她第一面相見——年輕的姑娘在小樓憑欄處,望著院外的街景,恬淡、文秀,好像緩坡上一朵迎風的小花,萬般美好集于她一人身上。
而自己,只顧看她,腳下一個趔趄,險些撞在路旁的草垛上。
換來姑娘掩面莞爾。
而今……
果然世間有些人,有些事,只有在正確的位置,才是美好的。
事到如今,他和她都回不去了。
他嫌她,她恨他。
皮瘋子突然歇斯底里的吼起來,聲音里滿是絕望。
但時至此時,趙煜再懶得和他廢話,一句咆哮公堂,掌嘴三十,便不再多說什麼。
兩旁的衙役也早就看這流氓不順眼,一通木板子噼里啪啦的扇完,皮瘋子牙齒都被打得松動了。
也再不敢叫囂。
炎華,確實是鄙棄酷刑的,但并不代表沒有酷刑。
熱熱鬧鬧升了堂,最后以兩名犯人的結局對調收尾。
趙煜退堂,冤案已翻,但他心里著實痛快不起來。太多的唏噓和一言難盡,將隨著皮嬸生命的終結,滾入輪回。
若有來生……希望她贖清罪孽,一世清歡。
第57章 空青
午飯后,趙煜在書房犯困。
休沐這幾日,天天休息不好。
他捏捏眉心,猶豫是小憩片刻還是沏壺濃茶,繼續梳理卷宗。看看屏風后面的小榻,又看看茶具。
趙煜默默走到窗邊,把關得嚴絲合縫的窗子推開。
冷風灌進屋里,困頓瞬間解了一半。
一場秋雨一場涼,自早上開始,就一直在飄毛毛雨。
牛毛一樣,下也下不大,卻又不停。
雨雖然不痛快,空氣卻難得沁人心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