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麼一說,趙煜才想起來,因來得匆忙,他還穿著寢衣呢。
趙煜人在矮檐下,想聽案情,只得服從太子殿下安排,輕緩的扶他起身,拿個軟墊給他靠在身后。
心里隧在想,這人真精明,都傷成這樣了,還有心思顧得上他的穿著。
但確實,這般見周重,不大好看。
片刻功夫,阿煥回來了,遞上一整套衣裳,月白的里衣、中衣,墨藍色的長袍:“這是殿下平日的衣裳,趙大人湊合換上吧。”
穿太子的衣服,哪還敢挑揀了。
趙煜打量一周,這屋里沒置屏風。
沈澈非常適時的接話:“來不及換了,套上就是。”
就……
也對吧。
衣裳是新洗過的,還帶著熏染的淡淡香氣,聞著頗感熟悉。
趙煜剛套上袍子,周重便進了門。
關懷一番太子殿下的傷情,而后向趙煜行禮。
趙煜總覺得周重看他的眼神,有點奇怪,他不動聲色的垂眸打量自己,默默的把袖子卷起一個窄邊——沈澈比他高些,袖子便不合適了。
肩膀也不太合適。
更何況,他領子里面的內襯,一看便是寢衣。
周大人堂堂三司總捕,眼光刁鉆厲害。
欲蓋彌彰,反倒顯得不坦蕩了?
若是突兀的解釋一句,只怕更加此地無銀,趙煜索性閉口不言。
心里莫名有點噎得慌。
周重眸子里劃過一絲笑意,隨即隱去,正色道:“殿下,這是下官結合郡君和左朗二人的口供,整理出案情。”說著,遞上一紙文書。
沈澈沒接,虛著聲音道:“給趙大人過目便是,周大人辛苦,可以回去休息了……”說著,他緩了口氣,“案情的內里細節,孤暫時不希望再有旁人知曉。
”
周重自然領命,把文書遞給趙煜,便退下去了。
趙煜展開來看,看第一遍,心下驚駭,再看第二遍,結合他入都城以來經手的案件,許多細節其實早有端倪,加之肅王同他嚼的那些舌頭根子……
果然,炎華的皇室,越發渾水一潭——
當年郡主和親之事,是白妃提早透出消息給君主的。
她把廉王家這兩個未嫁姑娘的心思拿捏得巧妙,才造就了一樁看似兒女情長,實際滿懷政治目的的懸案,破壞了炎華與北遙的和親。
不可謂不高明。
今時今日,舊賬被翻,白妃眼見掩蓋不住,料想太子定然也已經懷疑到她頭上了。
這才破釜沉舟,讓潛伏于納樂坊的眼線行刺太子。
只可惜,左朗功虧一簣。
饒是如此,他狠狠一刀,扎在沈澈腰間,直沒至手柄處。沈澈是在須臾間應變,身子偏開半寸,這才沒有傷到致命之處。
這背后的緣由,若是如肅王透露的那樣——皇室有人通過穹川白家,暗通通古斯族,便將動機也解釋通了。
趙煜看完文書,半晌沒說話。
倒是沈澈先開口:“你不喜黨爭,只怕又要卷進來了。我舉薦你入都城為官,本來是察覺勝天鏢局的底子深沉,想讓你遠離他們。如今看,是孤……做事欠妥了。”
他說得異常誠懇,又頂著一張讓人看了就覺得心疼的臉,反倒把趙煜弄得過意不去了——都是凡人,如何能做到算無遺策呢。
“所謂因果報應,這一切若是下官身上背的債,無論如何都難逃。”趙煜道。
太子殿下,也是如此吧。
你我的今生緣,便是前世糾葛的延續。
沈澈聽了,若有所思的半晌沒吱聲。
趙煜問:“殿下是否要入宮去?”
太子殿下這才露出絲笑意,點頭道:“不僅如此,還需你跟我一起去,”說著,他笑容瞬間隱沒了,捂著肚子,皺眉,“阿煜,孤受傷了,須得你隨侍在側。”
話音落,歪起身子,病貓一樣,裝模作樣的往趙煜身邊蹭。
想也知道,趙煜想躲。
太子殿下當然心知肚明。
可此時屋里沒別人,沈澈就格外沒了節制——躲是你的事兒,狗皮膏藥上身是我的事兒。
他一面往人家身上賴,讓對方扶著往外走,一面有氣無力的道:“阿煜,其實你骨子里,待我挺親近的吧?”
“殿下胡說什麼?”
要不是看在他受傷的份兒上,一把給沈澈扔出去三丈遠這種事兒,趙煜絕對做得出來。
太子殿下似笑非笑:“那當初城郊雨夜,你在槍口下救我,為何不是把我推開,反而撲到我懷里來了?”
……
下意識,往往暴露真心。
趙煜想解釋,可怎麼解釋,都蒼白,反倒越描越黑。終于又一口悶氣窩在心口。
他對沈澈的感情就是這麼擰巴,一面想對他敬而遠之,一面又不切實際的盼望著今生能夠彌補了前世的意難平。
人吶……
果然,有時候只疼一次,是遠遠不夠的。
于是,好了傷疤忘了疼的趙大人,陪太子殿下入宮“告狀”。
狀告皇帝老子的寵妃白氏,自多年前,就暗通通古斯族,設計郡君阻礙和親,更致使廉王郡主喪命,冤屈被一個倒霉人一背就近二十年。
回想翟瑞冤案近二十年,鳴冤一路受阻,這其中盤根錯節的利益鏈條,只怕白氏,僅僅是其中的一環。
如今太子殿下敢查敢告,想來皇上也是默許的。
入宮門,太子坐在輿車上,趙煜跟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