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他不管衡辛還在一旁,更不管趙煜同不同意,一把擒住他手腕,拉著他便往旁邊沒人的廂房里走,走了兩步停下來向衡辛道:“看好了門,別讓人進來。”
衡辛突然又生出一股錯覺——太子殿下強搶民女。
不對,是民男。
他衡辛就是賣主求榮,吃里扒外,向惡勢力低頭的小人。
“遵命,殿下。”
趙煜:“……”
在被自己東家剜了一眼之后,衡辛甩甩腦袋,把這些不靠譜的想法甩開,扒拉著腦袋收斂心思——今晚上像是發生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殿下八成是有要事交代。
終于是老老實實,在院里站得不遠不近,當起了門神。
再說趙煜,他被沈澈拉著。對方握他手腕的力道頗大,還虛扣著他的脈門,生怕他掙脫似的。
趙煜這人吧,有時候脾氣上來,反倒不會去硬碰硬——你不想讓我掙開,我便不掙。只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姿態,任沈澈拉著進屋,關上房門,才松開他。
屋里很靜,靜得尷尬,教人片刻都不愿多留。
“你……別生氣……”沈澈開腔兒。
趙煜訥住,他沒想到。
只以為沈澈要找理由解釋一番,誰知他一開口,直接來這麼一句。
條件反射似的,趙煜答:“我沒生氣。”
話剛出口,又回過味兒來,這模樣不就是賭著氣又死不認賬嘛。
他“嘖”了一聲,閉口不言。
轉身,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仗著太子殿下眼盲,也不顧儀態,二郎腿一架,兩條胳膊往椅背上隨意一搭,大爺一樣。
微仰起頭,看著沈澈——無招勝有招,不變應萬變。
其實自從沈澈下意識把他掩在身后,趙煜心里的怒火就被熄滅了一半。
在突發狀況下的應激反應不會有假。
除非,這人天生就是好戲子,把人生都當作戲本對待,把對他的在意時時刻刻刻進骨子里,直到連他本人都不再分得清,感情的真假。
與沈澈接觸至今。
趙煜更愿意相信的,是對方已經忘了前塵往事。
他對自己,真如他所言,一眼就覺得特別。
也許這一眼,是他在上輩子,欠的債,才念念不忘。
趙煜還愿意相信的,是沈澈曾對自己說的那些過往,都是前世的糾葛刻入他靈魂里的執念,與陰謀算計,沒什麼相干。
希望這輩子,兩個人都干干凈凈,敬而遠之,各自安好。
再說沈澈,聽趙煜拒不承認,非常識相的沒跟他掰扯。
就只站在屋子正中,面對趙煜,不言語,好像在感受對方的氣場。
片刻,太子殿下才輕聲嘆息著,走到趙煜身邊坐下:“阿煜……孤……我不是存心瞞著你,更沒有半分讓你涉險的心思,只不過……”說著,他頓住了,眉頭微蹙起來,好像還是在猶豫,要怎麼向趙煜交代。
等了約麼半刻鐘的功夫,趙煜的耐性終于飛了,忍無可忍——對方好像入定似的,坐在自己旁邊,要不是兩個鼻孔還出氣,真以為他就此坐化了。
于是,趙大人深吸一口氣,道:“殿下執掌刑部,自然不用事事向下官交代,下官先去辦差,再來聽殿下教誨。”
說罷,起身便走。
手,卻又被太子殿下拉住了:“別走,”說著,他握緊了趙煜的指尖,“事態煩亂,我只是不知道該如何對你說才是。”
這次,沒了剛才的急切。
沈澈的手上,全是因眼睛不便,弄出來的細小傷疤。
這會兒,他的指尖微涼,緊抓著趙煜,好像個做錯了事情的小孩,拉住大人,求他聽自己解釋。
全是挽留,有點兒可憐。
想他這輩子身為太子,只怕除了父親母親,不曾對誰露出這般神色。
趙煜多少又心軟動容了,重重嘆一口氣,柔緩些聲調:“下官即便生氣,也是下官自己的心思有死結,和殿下沒什麼相干,”說著,他用另一只手搭住沈澈手掌,相對緩和的掙脫開他的束縛,“打鐵需趁熱,下官只想為翟瑞伸冤,旁的事情,是殿下的籌謀,不必向下官說。”
沈澈跟著他起身:“那你真的沒生氣?”
趙煜看他年輕又近在咫尺的精致臉龐上掛滿了關切和誠懇。
他的關注點只是自己是否生氣了嗎……
咳。
趙煜先搖了搖頭,隨后又想起他看不見,道:“沒有。”
說罷轉身出門,去更衣夜審了。
沈澈站在原地片刻,聽著趙煜的步伐逐漸遠去,嘴角才勾了勾,泛起一絲笑意——一開始分明就是生氣了,拿一眾殺手出氣,還死不承認。
這人脾氣不算小,可心又軟。是只強硬不過片刻的紙老虎。
從前第一眼見,便對他莫名在意,如今相處下來……
他,真有意思。
至于事由背后的真相,沈澈自己也尚不明了,也確實不知該如何向趙煜解釋。
更何況,他如今揭開冰山一角,便牽涉大皇兄,若是探究得更深,還不知要牽扯出多少險惡。
趙煜他……最好都不知道,才是安全的。
又一轉念,事到如今,還可能嗎?
沈澈捏了捏眉心,起身也往內衙大堂去了。
鬧了一通,一眾殺手悉數被捕,一個不漏。
他們當然也已經認清了現狀。
十余人在堂下,如同霜打的茄子。
傷筋動骨瞎了眼的,被簡單醫治過,索性躺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