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不對不對,不是想讓他去,自己也沒跑。
只不過這輩子,他趙煜久沒混跡宮廷,一想到此事要和皇族打交道,有太子殿下在,畢竟有得照應。
趙煜覺得自己想通了。
他抬頭看看天,云淡風輕,案件焦灼,日子該過還得過,于是抻個懶腰,忙活他的事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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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燈初上。
沒有王爺的王府,略顯冷清,但該有的儀制還是有的。
趙煜剛自車上下來,便有小童上前,笑臉相迎:“您是書令史趙大人吧?”
趙煜連忙還禮,差點一躬到地。
刑部書令史,在都城著實是個芝麻綠豆大的小官,初到王爺府上,必然得恭謹著。
他站定了,摸出請帖,遞過去:“下官著實沒想到……”說著,踟躕起來,透過王府大門往門里看。
但看得又不是那麼明目張膽。
看了片刻,他才訕笑著,繼續剛才的話題:“著實沒想到……昨夜路見不平相助的姑娘,竟是常襄郡君。”
衡辛在一旁低眉順眼的跟著,心道:裝!真能裝。
那小童年紀與衡辛相仿,在趙煜面前表現得頗為持重。見對方不經意間露出怯懦的神色,沒有半分小瞧他的意思,反而笑道:“郡君愛玩,昨夜幸虧有大人相救,否則后果不堪設想,救命之恩事大,郡君回府緩神之后,第一個安排,便是擬了帖子請大人前來,聊表謝意。”
他一邊說,一邊引著趙煜往里走。
一路上向趙煜介紹王府種的珍稀花草、造景的玲瓏匠心,意在化解趙煜初登貴門的尷尬。
趙煜不由得在心里贊嘆,都說宰相門前七品官,這孩子年紀輕輕,人情場面上,可真老練。
晚宴設在后花園的庭院里。
初夏時節,傍晚清風微涼,在園子里坐一坐,確實比悶在房檐下愜意。
趙煜到時,常襄郡君已經入席了。
她恢復了昨日初見時的靈秀,裝束相較于昨日,更加端麗典雅,與深巷發瘋時的模樣判若兩人。
她見趙煜前來,忙起身相迎,拉著他的手腕,引他落座:“昨夜……多虧趙大人,”說著,她向趙煜身后打量,只看見衡辛,便問道,“那位沈先生,沒一起前來嗎?”
趙煜先是恭敬一禮,而后抱歉道:“下官疏漏,看到帖子時,沈正已經被差去辦差了,直到方才,也沒回來。下官命人等他,讓他回來,就即刻前來。”
常襄郡君笑容暢緩,道:“無妨的,有待來日,畢竟身在官門不由己。”
她說完這話,向身后的小丫頭示意。丫頭福禮退開去,不大一會兒功夫,推著架輪椅,從后堂出來。
輪椅上的婦人四十多歲的模樣,穿著雍容,臉色卻不好。
常襄郡君忙迎上去,接手過來,她把推到桌前,照應好,才道:“阿姊,這位便是我的救命恩人。昨夜若非是他出手相救,我便要遭啦。”
一聽便知道,這雍容婦人便是廉王妃。
她上下打量趙煜,笑道:“如今世上,我就只剩這麼個妹妹,趙大人恩義,我姊妹二人銘記,若是有用得到的地方,定盡綿薄之力,”說著,她頓了頓,“大人若是官運受阻,我也可托人疏通一二。”
話音落,趙煜沒來得及說話,常襄郡君就突然道:“他可與新任的刑部尚書趙煜大人是本家呢,阿姊你說,趙煜大人會不會因此照顧一二?”
聽上去沒頭沒腦的。
廉王妃顯然也沒明白自己妹妹是何意。面帶疑惑的看向她。
常襄郡君繼續道:“那趙煜新官上任,沒幾日,都城里就出了公然劫掠郡君的惡事,不如明日,我上門去問一問他,要他把那幾個壞人揪出來,然后再好好重用眼前這位趙大人。”
乍聽順理成章,但實際上,一來都城的治安不歸刑部管,二來看她的神色……
趙煜心里暗驚,趙煜和“趙改邪”如何能相見?
她像是懷疑了自己的身份,說這樣的話來試探的。
是哪里露出破綻嗎?
又或是自己太敏感,想多了?
而后在一頓飯的時間里,趙煜確定,他并不是想多了。
常襄郡君看他時,昨夜納樂坊里,眼波流轉間透出情意,半點不剩。
她更是不止一次,暗中詐他,想讓他在松懈警惕時,露出漏洞。
可趙煜一旦警覺了,豈會輕易被她鉆空子。
再說廉王妃,她此時好像確實還不知其中因果。
這十幾年,她先喪女,后喪夫,孀居王府。
雖然衣食無憂,心卻無時無刻不在煎熬。
而今,眼前這位“趙改邪”大人,是刑部的書令史,能接觸大量刑部的卷宗錄案。
廉王妃便總想把話題往當年的案子上引。
她說自己心里太苦了,女兒被殺害,疑兇一直被關押著,事情一抻就是十幾年,她曾經也暗中托過關系,求三法司的大人為女兒昭雪。
但誰又愿意賣這麼大的人情,給一個沒了王爺做依靠的女人呢?
她也憤恨過,母家本就勢頹,自己更沒趁丈夫在世時,在朝中收攏些能為己所用的官員。終于,落得這副尊榮猶在,卻只得暗地里忍氣吞聲的地步。
如今眼前雖然是個芝麻綠豆大小的官員,她卻動了與他相互扶持兩相得利的念頭——她盡力扶這人上位,之后,他須得幫她讓女兒死得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