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趙煜默默的聽。
依著江顧帆的意思,他爹江游北的初衷是為了攀附朝廷,但自從自己拒絕他的投誠之后,他尋不到契機,于是制造命案,想先嫁禍給江吟風,再幫朝廷破案……
借此來籠絡官家。
若如此,從前與他相處時,莫名的細小違和感,倒也就說得通了。
只是,方才江游北一進院子,眼見趙煜在窗后,就隨即改變了策略,把事情全都推到兒子身上。
果然如同江顧帆所言,在江游北的世界里,一切只能分為有用和無用嗎?為了親近朝廷,連兒子都能舍出去了。
劉備摔孩子——這般刁買人心嗎?
但他現在已經死了,只怕永遠都沒有答案。
“那最關鍵的十花刺還有在曹應雄身上留下創傷的匕首,現在都在屋里。”江顧帆繼續說著,向趙煜示意。
幾名捕快即刻進了屋里,拿出一柄武器,外形似是劍,但仔細看,“劍身”的部位卻罩得是個四棱立體的鞘。
趙煜把它抽/出來,果然如當初他在兵部記檔上看到的那樣,四面刃口,每一面都有血槽。
十花刺,殺人利器。
“吟風的兵刃前些日子莫名其妙就丟了,接著,城里便開始出現命案,”江顧帆道,“直到……我無意中發現江游北獨自一人在屋里擺弄吟十花刺,才覺得蹊蹺,暗中跟蹤查探,發現就連他與吟風鬧翻,都在算計之中。”
于是他便徹底遂了江游北的心愿,索性讓兇手變成親生兒子。
趙煜突然想起什麼,抽出長劍,用劍尖在地上寫下幾個字。他書寫的文字奇怪至極,在場的人都不明所以。
唯獨江顧帆似笑非笑的眼中,露出些笑意,道:“趙大人試探我?我是殉道者,在秦念兒家里留下書信的人就是我。”
至此時,趙煜對江顧帆所述之事又多信了幾分。
他方才寫的,便是北遙族棄用數百年的軍用密語,兇案現場留書上所用的文字。趙煜問道:“你書信中說的天大的秘密是什麼?”
江顧帆先是一愣,而后向趙煜戲謔的答道:“我逗你的。”
說完這話,他就不再看趙煜了,轉向江吟風,見對方頗為關切,目不轉睛的注視著自己,才逐漸收斂了詭異的表情,淡淡的道:“不用緊張,我沒想自我了斷。”
再就閉口不言了。
直到他被當作重犯,上枷帶鐐,回到府衙里,無論趙煜問他什麼,他都或是沉默,或是搖頭。
但趙煜總覺得,他定是知道些什麼,那句“我逗你的”才是謊話。
堂審過后,江顧帆被押入牢,要和身為證人的江吟風分別時,他又笑了。
只不過,不再有陰霾、猙獰或悲涼。
他的笑容里,滿是暖陽徐風。
“我終歸是孤帆,要隨風遠去了,你保重,”他轉身要走,想起什麼頓了腳步,“我院子里的那對鳥兒,麻煩你照應……它們從來都是籠中雀,放飛了也活不了,若實在懶得養,就給它們個痛快吧。”
這是江顧帆向江吟風說的最后一句話。
隨著趙煜梳理案件的細節,一切似乎都有了解釋:
江游北有心依附朝廷,被趙煜婉拒,之后他心生一計,想自導自演一出力挽狂瀾,大義滅親的戲碼,舍棄江吟風,只為了讓勝天鏢局搭上官門。
可惜他千算萬算,沒算到江吟風與江顧帆私交甚好,更沒算到江顧帆看破了他的伎倆,一直對他暗查跟蹤。
但他最算不到的,是多年來對兒子的嫌棄、打壓,讓兒子心底的憤意滋長。
江吟風給江顧帆的點滴關心照顧,都變成了他最終向江游北倒戈的動力。
他在捍衛對他好的人,而那人不是父親。
事情到這這般田地,一切都似乎嚴絲合縫了。
案子看似結了,但若細想……
勝天鏢局鏢旗上的徽紋圖案,江吟風的隨身武器十花刺,還有曾隨江游北雨夜突襲的幫手們的身份……其間淵源千絲萬縷,都解釋不清。
若要溯源,是個浩大的工程。
更甚,趙煜心底不安,源自他多年辦案積累得來的對人性的直覺——江顧帆手刃生父,下手太過決絕了。
他對父親的憤恨,不該是殺之后快。
而應該有很多話想聽父親親口說出來才對。
但他二話不說,就把江游北了結了,反常的急切。
這場毀滅來得太快了,他未能看到江游北的嘆惋,驚駭,這整起事件中,最能讓他身心愉悅的環節,還沒開始,就結束了。
一切不合邏輯的細節背后,都富有深意。
至于為什麼?
尚且想不通。
可終歸,這些不過是趙煜的猜測和隱憂,沒有真憑實據。
趙煜找不出能夠推翻如今定案結論的疑點。
細碎的善后工作,讓趙煜連軸轉數日。他費心勞思的回顧細節,終于,內傷未愈,背上的傷口發炎,低燒還是轉為高熱了。
這日晨起,他就渾身發冷,腳剛沾地,雙腿一軟,又一屁股坐回床上。
今兒個算是廢了。
“衡辛……”他張口叫人,嗓子好像卡了刀片一樣,一說話就火辣辣的疼。
片刻功夫,衡辛端著一只藥碗進來,快步到趙煜身前,手在他額頭上一探:“哎喲,這麼燙!您快把藥喝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