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躺在床上,像是睡了,又好像沒睡實。
腦子里總有片段似的走馬燈,一會兒是白天半地下的屋子里墻上一片觸目驚心的褐紅色,一會兒是沈澈遮著雙眼的面龐,再一晃,他又變成了前世的模樣。
半睡半醒的時候,也不知道是背后傷口疼,還是夢中前世再歷,讓他想起那人在他后心重重刺下的一劍——心口疼。
就這麼不踏實的翻騰了一夜,醒來寢衣都被汗水浸濕了。
也就正好天色微明,索性就不再睡。
叫衡辛打水來擦洗一番身子。
微開的門縫,晨風微凜。本來該是覺得爽氣,趙煜卻打了個寒顫,暗道不好:難不成傷口還是發了炎癥,身體有些發熱了?
但老天像是就要和他作對,衡辛水還沒打回來,陸吳川就著急忙慌的來了。
看得出,他官衣換得倉促,中衣的袖子還露了一截在外面。
加之這位陸大人,身子略胖,更無奈炎華的官服偏偏想用束腰的錦帶收攏住官員們的精氣神,忽略了一眾朝臣們身材的差別。
終于,是玉樹臨風還是福泰恒生,輕易就一覽無余了。
正如此時的陸吳川,玉帶皺巴巴的纏在腰上,就像燉肘子捆上了棉線,一棱一棱的。
多少有點狼狽,十分有損炎華命官的威儀。
顯然,他有急事,跑到趙煜面前,迅速喘勻這口氣,道:“趙大人……又……出命案了!”
趙煜心里咯噔一下,沒言語。
陸吳川繼續道:“還是同樣的手法,被殺的是勝天鏢局的鏢師,死在鏢局門口,致命傷在背后,也是十字口,而且,兇手這回留了活口——來報官的,是另一名鏢師,”說著,他咽下一口口水,補充道,“現場,下官已經派人去保護起來了,但江吟風,一直在內衙牢里……”
兇手,在向官府證明:你們抓錯人了。
趙煜合上眼睛,緩了片刻神,道:“走,叫上報案人,去現場看看。”
作者有話要說:
沈澈:阿煜,你看你,擔心我還不承認,口是心非。
趙煜:你怎麼這麼多戲……
第24章 無賴
案件發生在勝天鏢局的側門。
去鏢局的路上,前來報案的鏢師向趙煜講述著事發經過。
報案人,是鏢局里最低層的白玉級鏢師,年紀很小,還不到二十歲。
說話時聲音還顫抖著,驚魂未定的自述名叫邱延,基本不會什麼功夫,做鏢師,是為了混口飯吃,平日里出鏢,只跟著級別高的鏢師打下手。
而這次兇案的被害人,就是勝天鏢局的一名紫羅級鏢師。
鏢師一共有九個等級,分別是白玉、萌黃、火磷、翡翠、泓藍、紫羅、赤金、烏金和穹窿(※)。
紫羅已經是第六階了。
能在勝天鏢局,做到紫羅級別,若是放在普通鏢局中,當個總鏢頭也不為過。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江湖經驗老道,武功也高強的鏢師,被兇手襲擊時,幾乎沒有還手之力。
趙煜從邱延眼神里看出驚恐,出言安慰道:“你且別慌,看到什麼,慢慢說。”
邱延道:“今日天還沒亮,草民,本來是要跟曹師傅走一趟鏢的,可……可是,我們剛從側門出來,就有人直沖我們走過來,曹師傅跟他打切口,那人二話不說……就亮了匕首,”說到這,他心有余悸的咽了口口水,又道,“他的動作很快,我……我從沒見過那樣高強的功夫……曹師傅在那人手底下,連十招都走不過。”
趙煜問道:“事發就在鏢局門口,你們為何不叫人援手呢?”
邱延的眼淚在眼睛里打轉:“草民……我……當時嚇傻了,而且那兇徒飛刀扎在了我腿上,我也不知是嚇的,還是腿疼,兩條腿就像不是自己的……”
說著,他撩起褲腳,果然他小腿肚子上殷紅一片,傷口草草包扎過,血跡滲出來,又把褲腿弄臟了。
情況驟變之下,嚇傻了也說得過去。
趙煜示意他把褲腿放下,擺出非常感同身受的表情,嘆息似的道:“你繼續說。”
邱延就又繼續了:“草民當時坐在地上,就見那人先是用匕首的手柄擊中了曹師傅的咽喉,而后在他左右肩頭各劃下兩刀,左肋下三刀,右肋下兩刀,最后轉到他身后,把他膝窩后面的筋腱劃傷了,曹師傅,就只能跪在地上……”
說著,他眼淚滾落下來。
趙煜微皺起眉頭:“也就是說,兇徒本來用得是兩柄匕首?”
邱延點頭,只是他的頭一直埋的很低。
從前,覺得錢天崖幾人身上的傷口縱橫左右的雜亂,看著奇怪,如今看來,他若是用雙手武器,傷口方向混亂倒也能夠說得通了。
趙煜看向邱延,少年臉上的表情埋在陰影里,也看不出他是傷心還是害怕。
便也不催,安靜的等他繼續。
片刻,邱延緩和了心思,鼓足勇氣抬起頭看著趙煜,道:“然后,那個兇徒……他對著我,揭下了蒙面的黑巾,他說,他是殉道者,讓我看清他的臉去報官……立刻,馬上,”他說著話,顧不得臉上眼淚鼻涕橫流,深吸一口氣,“我當時沒出息……聽他這麼說,就知道他不會殺我……竟然丟下曹師傅……沒命的爬起來跑了,跑出幾步,他又叫住我……”說到這里,他牽著韁繩的手,像抖篩子一樣不受控制,“我……我回頭,就看見他,抽出腰里的長兵刃,一下刺進曹師傅后心,然后……一腳把他踢開,頭也不回的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