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煜不忍再想再看,合了眼睛深吸一口氣,才拿起地上沁血的冊子。
看得出來,冊子是秦念兒精心制作的,一頁紙,隔一頁白帛,中縫騎馬裝訂著一行棉線,針腳細膩極了。
但如今大量的血跡沁染又干掉,紙上大部分字跡都洇花了,無法辨認。
趙煜往后翻,很快,他便發現其中有一頁白帛,被人扯了下來。
他趕忙拿出錢天崖拼出性命帶到自己面前的那半片白帛——二者的斷口相接嚴絲合縫。
只是可惜,白帛前面記錄客人信息的那頁,已經燒毀了。
趙煜又往前翻,依稀能辨認出前面幾頁部分客人的名字。
他走向在門口探頭觀望的陸吳川,把冊子交給他道:“勞煩陸大人著人依照這些名字去查問一遍。”
明知能查出結果的希望渺茫,卻也不得不去做。
希望這喪心病狂的兇手機關算盡一場,能夠百密一疏。
陸吳川點頭,表示這就去辦。
現場忙亂無比,讓一眾人忙到傍晚。
相比之下,太子殿下這半日一直安靜得沒有什麼存在感,趙煜反而頗有些不適應。他環視一周,見那人在門口和兩名衙役陪著秦鄭氏,秦鄭氏正神情悲切的和他說著什麼。
沈澈清和的面龐上,也暈出一股悲意,叫人看上去覺得他是從心底里難過。
趙煜挑了挑眉毛,沒去打擾。
待回到府衙時,已經上燈了。
如今,官差加百姓,遇害者一共八人,百姓中還包含了女子、孩童,案件行止惡劣、線索棘手。
趙煜把自己關在房里翻查匯總上來的資料,試圖找出被害人的交集或共性,卻發現,這幾人全無交集可言。
終于,他不得不承認,事情正在往最壞的方向發展——兇手,起初就是在隨機殺人。
大部分告破的兇案,是因為兇手與被害者之間有千絲萬縷的聯系。但兇手一旦隨機選定目標,便是在犯案之初,就切斷了容易暴露自身特性的線索。
想要將這樣的兇手繩之以法,難度可想而知。
但往深處想,秦念兒和錢天崖會出事,顯然是掌握了指向兇手身份的線索,于是他殺人滅口的同時,把對官府的挑釁升級了。
如今只知道兇手會用十花刺,可能和勝天鏢局有著某種淵源,但總不能,把鏢局里的人一股腦都拘來詢問。
海棠花瓣,除了出現在鏢局旗幟的徽紋上,還有沒有其他的深意……
趙煜起身,抻一個懶腰,他提氣在胸前的幾處穴道游走,自膻中到璇璣,還是滯澀氣悶。
便看著窗外滿園春色出神,本是人間四月天,卻鬧得這般血雨腥風。
正出神,忽聽見身后房門一聲輕響。
以為是衡辛進來伺候,就沒理會,就只想看看院子里向榮的嫩綠色,洗掉下午在現場看來的滿眼褐紅色。
結果,下一刻他就聽到身后響起讓他腦仁瞬間隱隱作痛的聲音:“趙大人,你背后的傷只怕已經紅腫發炎了,該換藥了。”
趙煜猛然回身,就見竟然是沈澈,左手拎著藥匣子,右手端著一盆水,站在房門前。
作者有話要說:
趙煜:使不得使不得!
沈澈:放著我來~
第22章 換藥
這如何使得!
趙煜身體、心理都抗拒。
連忙快步過去接過水盆,隨手放在桌上,一邊喝道:“衡辛!你死哪兒去了!”
沈澈笑得淡雅,悠悠然道:“他去幫忙查《府志》了,想查勝天鏢局的過往,周重一個人可忙不過來,”說著,他隨手關上門,幾步走到桌前,手指清風拂柳一樣,掠過盆邊,判斷出空間,把藥箱放一旁。
趙煜不禁感嘆,從沈澈瞎眼這件事就能看出人間的參差,摸摸索索的動作都與眾不同,還挺好看的。
等了片刻,趙煜沒反應。沈澈不厭其煩的把剛才的話掰開揉碎了一遍:“衡辛查《府志》去了,沒人給你換藥,你要是不想傷口惡化,就乖乖坐那。”說著,他指了指桌邊的椅子。
其實,自早上起來,趙煜便覺得背上的傷口有些腫脹發熱,想來是因為一連幾日被案件趕落得覺都沒睡個把時辰,也忽略了按時換藥。
忙叨起來傷口沁了汗水,要發炎了。
本來打算晚上睡覺前好好清理一番,結果還沒等吩咐衡辛,沈澈先來了。
但趙煜實在不想讓太子殿下伺候,見他一副你不換藥,我就在這兒杵著的架勢,抬腿就想往外走,哪怕叫門外值守的衙役來幫忙都好。
結果,被沈澈一把就扶在肩頭。
緊跟著,沈澈半推半扶,直接把人按在椅子上。
“趙大人,孤其實一直想問你。”說話間,沈澈雙手搭在椅背上,把趙煜圈在中間,彎下腰來,幾乎和趙煜貼著鼻尖。
趙煜只得死命的往后縮,傷口被壓在椅背上,一陣疼痛,讓他背上瞬間起了一層白毛汗。
“你是怕我,還是討厭我?”沈澈語氣淡淡的,聽不出什麼情緒,當然,咫尺的距離,慣會察言觀色的趙大人,也看不清太子殿下的表情。
于是,趙煜短暫的愣了愣,下意識咽一口口水,反思——我表現得這麼明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