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煜看得出,此話一出,對方就從心底里蘊出一股得意來,頗有些什麼小心思得逞的意味。太子殿下把剛才的錦囊在手里掂了掂,發出“嘩——嘩——”的金屬碰撞聲:“無非是些金錠子,還有……那老江頭看重的東西。”
老江頭……
趙煜突然覺得這人平時在都城里的文雅端和八成是裝出來的。
其實骨子里頑劣得緊。
“所以他看重的是什麼?”
趙煜問道,看準了沈澈正把袋子拋起來,抄手就想劫過來。
沈澈左手一翻,捉住趙煜右手壓在自己的馬背上,笑道:“我就說這玩意得保個鏢吧,你看看,還沒走出二里路,就先被自己人惦記上了。”
說著,也不知是因為馬匹顛簸,還是他故意的,手指在趙煜手背上似有似無的點點戳戳,打了個圈。
因為眼盲,沈澈的手上除了因為練武磨礪出來的薄繭,還有許多細小的傷疤,全沒有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兒模樣。
趙煜被他略有些粗糙干燥的皮膚極輕的磨著手背,有些癢。
他忙把手抽回來,皺眉看向沈澈,覺得他自大皇子一案時,就像是在不著痕跡的提點自己。
如果那件案子是湊巧,這回他要了刑部的執掌權,堂而皇之的跟來,又對勝天鏢局比自己還熟悉……
就不能是湊巧了。
沈澈騎在馬上,非常適時的、像趙煜肚子里的蟲兒一樣,輕聲道:“你捉兇手,我查些舊事,相輔相成兩不耽誤。更何況,這事兒摟草打兔子,趙大人您在這兒樹大招風了一年多,總會有人認得您這尊大佛的。”
趙煜默默撇嘴,沒說話——合著自己成了太子殿下釣魚的餌了。
但,只要能捉到兇手,他無所謂。
更何況,他上輩子是王爺,深知站位不同,看待事物的深淺便不一樣,能讓太子掛心親自來查的,不是家國大事,便是皇權糾葛,他懶得管,更懶得問。
趙大人非常識相的閉嘴,太子殿下倒不甚滿意了。他把馬兒策近了些,湊在趙煜身邊,悄聲道:“趙大人不好奇孤查何事?”
十分的“狗腿”模樣,半分太子的威儀都不剩了。
結果,只換來趙煜淡然的三個字:“不好奇。”
沈澈也不生氣,只呵呵輕笑兩聲,像是早就對趙煜這般反應有過設想:“那說個可能會與案情相關的信息給你。”
趙煜看向他,顯然趙大人對這個話題更感興趣。
“江少鏢頭鞋子里墊了東西,”說話間,沈澈帶住馬匹,翻身而下,自顧自走到街邊一個小破攤位上坐好,向攤主吆喝道,“老板,要五碗面。”
這攤子破得連個頂棚都沒有,完全露天。
碗筷看上去也不怎麼干凈。
別說太子殿下了,就連趙煜都很少在這樣的攤位上吃東西。
但想來大約是長著“狗鼻子”的太子殿下被飯香味道吸引,看不見桌子上還有幾只沒來及收拾的碗堆著,桌面的油花兒,比地上的土還厚。
果然,眼不見心不煩,至理名言。
趙煜只得跟著下馬坐在他對面。
能得太子殿下招呼吃飯,別說是狗食攤兒,就算是真讓吃狗食,至少也得做做樣子。
于是另外三名衙役也非常識相的在旁邊另一張桌邊坐好,不去打擾那二人的“午膳”。
趙煜又一次在殘障人士面前軟下心來,不僅沒繪聲繪色的描述一遍就餐環境,還適時的遞上一副筷子,繼續了剛才的話題:“他是因為跛腳,所以在鞋底墊了東西?”
面攤兒老板手腳麻利,片刻功夫就把空碗撤下,熱面端上來。
沈澈接過筷子,一邊不怎麼顧及形象的吸溜著面條,一邊答道:“我只能聽出他兩只腳落地的聲音不一樣,一邊綿軟些,大約是千層底;另一邊硬噠噠的,雖然也該是用東西墊著,緩沖了聲音,但還是能聽得出有區別的。”
趙煜看著沈澈餓死鬼投胎若有所思:一個瘸子,為什麼還要在腳下墊東西?
眨眼的功夫,對面沈澈一碗面已經見底了,趙大人這才意識到,午飯確實是要好好吃的,于是自筷子籠里挑出一雙筷子,也吃起來。
面條入口驚艷——攤子是破,味道確實不錯。
他吃著東西,腦筋沒停歇,回想案件的細節和節點。
大雨中前來截殺錢天崖的那人認識自己,并且……他用的手銃可以連發。并非是打一槍,就需要在槍管子里填彈丸的麻煩玩意。
這樣高級精進的兵器,即便是在大內,也只有為數不多的幾只。
趙煜腦子里突然晃過一個未經求證的念頭——這人,難不成與官門有什麼聯系?
他就著面條開動腦筋,突然發現眼前的沈澈放下了筷子,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后的方向。
趙煜就也回頭看,只見一名衙役,未穿官衣,徑直向他來了。
衙役走到他身前,抹去額頭的汗水,大喘了幾口氣,才壓低聲音道:“大人,又出……不對,應該是說,又發現死者了,而且……還有一封信,但是我們都看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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兇案現場是一座宅院,院子的主人是名年輕女子。
趙煜和沈澈眾人趕到時,陸吳川已經到了,仵作正在查驗尸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