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言論這種事,從來都不可能只有一家之言。
一兩日過,便不知道是誰從哪里聽來的小道消息,太子是自愿留在刑部的,表面上是以疑兇的身份被扣押控制,其實根本就是他想拉攏趙煜,二人一丘之貉,太醫令高唯早就將指證太子的證據交予刑部。
趙煜卻已經被太子收買,私藏證物,更是獨自夜入大牢,沒人知道他和高唯說了什麼。
但此后,高唯死了,太子清白了,案子結了。
與此同時,刑部聯合戶部張貼榜文:
大藥商程一清被害身亡,經查證,程一清與多人有債務未盡,三日內,凡是拿得出借據證明的,到戶部登記,經查債務屬實,且不涉及觸犯律法行為的,可將錢款歸還。而后,剩余錢財充公。
三天內,戶部的官吏收了借據借條無數,可那些東西都不用入趙煜的眼,戶部官員一看,便看得出十張里面,九張半是假的,還有半張特別假。
直到第三日上午,戶部的官吏送來了一張借據,但借據上的借款人卻并非程一清,而是程一清的夫人葉氏。
再看,債主的名字,叫王湛。
這王湛曾被周重關注過,他一身江湖氣,曾在程一清的一間藥鋪里做二掌柜,但后來不知為何與程家鬧了不愉快,幾年間越發疏遠了。
趙煜知道,正主兒大約是來了。
事到如今,大案面兒上結了,只剩下些掃尾的工作要做。
但其實并沒有,也正因如此,繁雜的事宜,都壓在了刑部極少幾個知道內情的人身上。
趙煜自然首當其沖,忙忙碌碌,一會兒戶部、一會兒刑部、一會兒又要偷偷跑出去核實細節,忙活完了回到刑部內衙,又過了飯點兒。
索性叫衡辛送一碗面到書房來,隨意吃兩口就得了。
趙煜進屋,腦子里滿是案件他細節,他點上燈,坐下緩神。
心想,明日就要去見那王湛一面,趙煜有一種直覺,那封滿含威脅的警告信,就是他寫的。
但白日里,趙煜已經用借據上的簽名字跡與警告信上的作了對比。
不能說是大不相同,完全就是兩模兩樣。
果然,直覺這東西靠不住?
想不通……
趙煜捏捏眉心,閉目養神。
他辦案子,講求的是實打實的證據和推論,以及他精深日久積累下來的經驗。
在趙煜看來,直覺是經驗的升華。
就好比,沒見過的東西,不一定不存在。
正神游四海呢,只聽見近前“嗒”一聲響。
入眼便是一碗騰著熱氣湯面,接著,有人遞上來一雙筷子。
趙煜心思沒在,伸手接過來,結果眼皮一抬,又把筷子扔了。
眼前給他端面遞筷子的,哪里是衡辛呀……
正是太子沈澈。
趙煜大驚轉怒,喝道:“衡辛你給我滾進來,是殘廢了嗎,竟然勞動太子殿下做這種事!”
第9章 道謝
衡辛在門口嚇了一大跳,他家公子平日里說話雖然偶爾噎人,但語調從來都溫和,就連對那些犯人,也都是智取誅心。
極少這麼吼。
今兒……
顧不得緣由,慌忙進屋。
因為太著急,被門檻絆了一下,著實是“滾”進來的,也就摔在地上不用起身,直接跪著叩頭,道:“是,是小人的錯漏,下次不敢了!”
沈澈莞爾,道:“是孤硬搶活兒干的,你看你把他嚇的,”說完,轉向衡辛道,“沒事,孤替你說情,你先出去吧。”
但顯然,趙煜一聲吼,讓衡辛清楚的知道主子到底是誰,跪在地上,可憐巴巴的抬頭看趙煜。
其實趙煜剛才吼完,下一刻也就后悔了,自從遇見沈澈,他就不大正常,過于敏感了。
理智上他這輩子只是想著辦好案子,過好日子就罷,可感情上,他還是放不下,如果真的不在意了,又哪兒來這麼多小心思。
但人嘛,明白道理和做到是兩碼事。
趙煜嘆一口氣,向衡辛道:“行了,你下去吧。”
衡辛見自家公子又正常了,叩頭,諾諾的退下了,出門還忘不了把門帶上。
趙煜一瞬間火又往上沖——出去就出去,關什麼門。
但趙大人在意識到自己也有問題之后,深吸一口氣,把這股火壓下去了。
自書案后面轉出來,向沈澈行禮道:“殿下安康。”
“趙大人不用多禮,”說著,他似笑非笑的道,“案件擾大人心煩嗎?”
趙煜不顧形象的白了沈澈一眼——案件哪兒有你煩啊?
“太子殿下屈尊前來,不會只是為了替衡辛端一碗面進屋吧?”
當然,在沈澈看不見趙煜白眼兒的情況下,這話茬兒聽起來,也并不柔和,可太子殿下一副全不在乎的模樣,笑道:“趙大人不必多禮,你幫孤洗清冤屈,孤前來道謝的,”說著,他從懷中摸出個錦匣,遞給趙煜,“小禮不足掛齒,望趙大人笑納。”
趙煜略有遲疑,還是接過來打開,見那里面是一柄折扇,扇骨通體冰白,像瑩潤膠透的玉,但又不是玉,不知是什麼材質。
展開來,扇面一個“安”字,就再無其他。
落款都沒有。
沈澈聽見趙煜展開扇子的聲音,開口道:“再過個把月,便到端午,祝君清風常伴,一世安康。”
他說完這話,頓一頓,像是怕趙煜不收,補充道,“字雖然是孤寫的,但這扇子一沒落款,二來字體也并非孤常用的,趙大人不必擔心,朝中有人,視你我為一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