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白日里,便聽見沈澈用“雪梨檀”把肅王幕僚的囂張氣焰澆滅了,趙煜當時還不動聲色的湊到近前聞聞,結果全沒聞出來,那人身上有什麼味道。
但趙煜知道,雪梨檀是宮中的秘方,煉制出好味道極難,坊間的富商即便家財萬貫,也是有錢沒處買。
“肅王叔,不喜歡雪梨檀的味道。”沈澈又補充道。
這事兒趙煜可不知道了。
那麼太子的言外之意——幕僚戚遙身上的味道,不是自肅王那里沾來的。
“殿下可知道,有誰喜歡這味道嗎?”
沈澈笑道:“你先把飯吃了,孤跟你說著,吃飯干活兒兩不誤,豈不好嗎?”說著,便拿起筷子,遞給趙煜。
趙煜沒接,線索夠多了,查問出個結果也并非難事。
當下決定“卸磨殺驢”,片刻不想再與沈澈共處一室,也不管沈澈看不看得見,起身向他行過禮,道:“下官告退,太子殿下便在這里歇了吧,只是殿下既然自請入刑部,還是守著點兒規矩,莫要亂逛了。”
說罷,向門邊已經把雞腿啃得干凈到狗都懶得再啃的海東青吹了個哨,道:“走了。”
那鳥兒本來還惦記著桌上的美食,想再撒嬌起膩,回個碗,卻見主人冷著臉,走得干脆利落。它明白自己的好事兒是被屋里鳩占鵲巢那貨攪和黃了,滴流著一雙眼睛,剜他一眼,“嘰咕”兩聲,邁著八字步,跟在趙煜身后離開了。
這一夜,趙煜依舊過得忙碌,皇上的旨意在掌燈之后就到了刑部:限期十日破案。
緊跟著,書童衡辛來了消息,舞姬婉柔醒了,趙煜又趕忙去見,姑娘第一句話便道:“大人一定要盡快接我阿婆過來,她還被我藏在城南的一間茅屋里。
”
自從趙煜看見姑娘手腕上已經緊得要卡進肉皮去的鐲子,便在想,這鐲子八成是個她在意的人送的。
當時情況緊急,趙煜確實無從分辨她是兇手,還是幫兇,眼看她那副要斃命當下的氣勢,只得投石問路的在她耳邊道:“死而后生,你在乎的人才能活好。”
一擊即中。
果然,這里面有事兒。
姑娘很聰明,也很果決。一刀穿心,自行留了幾分力,當時情況混亂,趙煜便趁亂把人帶回刑部,又和自己的書童默契的打了一翻配合,這才把人命從閻王殿里撈回來。
鐲子,是姑娘阿婆送給她的,老人家現在還在城南等著孫女兒回去呢。
接人的過程且不說,但趙煜有一點沒想明白。
如今看來,舞姬婉柔豁出命去嫁禍太子,像是被人脅迫了,但那人為何不把老太太拿捏在手里呢?
既然如此,她又為何要對那人言聽計從……
折騰到深夜,安置好祖孫二人,趙煜好不容易得空吃兩口東西,回廂房悶頭躺倒。
他太累了,沾枕頭就著。可累得緊了又睡不踏實,好像滿腦子都是事情,覺得自己仿佛也就只睡了一瞬間。
剛要睡實,門口衡辛便在叫他:“東家,周重大人來了。”
趙煜本就是和衣而臥,須臾間就清醒過來,起身下地拉開屋門,就見周重站在衡辛身后,一臉衰氣:“大人,毒源查清了,但人……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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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安堂,是滌川門面最大的藥店,卻算不上老字號。
只因老板經營得宜,才在近十年的光景迅速擴展規模,開了多家分號,也因此,老板躋身入滌川城的醫師盟會,成了都城數一數二的大藥商。
在去歲安堂的路上,周重就向趙煜簡述了情況。
淬煉銀杏果毒,是歲安堂老板親自接的活兒,自始至終,就連每日看店的伙計,也不知道主顧是誰。
線索看似斷了。
案發現場是離歲安堂不遠的老板家中——非常普通的一間獨門小院。
這老板買賣做的熱火朝天,生活倒節儉。
進門,一股濃重的血腥味沖頭。死者除了藥店老板本人,還有他夫人。
“現場有人挪動過嗎?”趙煜問道。
周重答:“沒有,是下官發現的,所以第一時間便控制起來了。”
不幸中的萬幸。
趙煜進屋,屋里一些日常用品散落在地,顯然,老板和人發生過爭執,但看樣子并不激烈。
老板死尸倒在地上,衣袍前襟掀起來,平整的遮在臉上。反露出他渾圓的肚子,看得出平時吃喝不愁。
他的夫人則倒在門邊,臉向下,背后一片模糊,后心處十來處刺傷。
手還伸向門口處,努力的想要爬出門去的樣子。
看樣子是想跑,終歸沒逃過一劫。
她后腰處附著一張紙條,已經被浸染了鮮血,白紙黑字,觸目驚心的“報應”二字。
趙煜拿起炭筆和紙張,迅速的將屋里的物品和陳尸狀況,做了記錄、繪影。
這才蹲下來,掀開老板的遮臉布。他面貌似乎還停留在咽氣的那一剎那,死不瞑目,帶著些難以置信的表情。
脖子上一道淤痕現出來,隱約是手掌的形狀,是右手。
趙煜把自己的手虛空比上去,發現這人手掌竟比自己大出一圈。
他算不得頂天的高,但比起大多數人,也還是略顯高挑,若按這掌印來看,兇手的身高,只怕要比自己高出半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