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毫不扭捏,坦言自己是樓里的新來的舞姬,名叫婉柔,受太子殿下指使,謀害大皇子。
大皇子喜歡一道名為“秋意迎南”的菜,里面主料是銀杏果和南瓜。
她昨夜偷偷將菜肴里的熟銀杏換成生的,致使大皇子多食中毒。
今早聽聞騷動,料想是事發了,趁著眾人忙亂,潛進來確定大皇子死沒死透,稍慢一步,被堵在了屋里,無奈只得藏在床榻縫隙里。
好不容易看準機會,想與太子表里相應的脫身去,沒想到,太子當時是想要殺她滅口,幸虧趙大人從中阻攔,她才由喪命變為受傷。
而后又遭太子出賣,決心放手一搏——橫豎都是死,起碼把真相說出來。
聽完她敘述,眾人沉默。
在場幾位身份尊貴,說得上話的主兒,誰也沒準備先開口,因為這一套說辭,聽上去,就還真是那麼回事。
回想方才趙煜和太子沈澈上演的那場拉偏手的烏龍鬧劇,確實沒法辨認出太子的真實目的。
婉柔見眾人不語,便把太子是怎樣與她訴說的,給了她多少銀錢,又給了什麼樣的承諾都說得信誓旦旦。
大皇子的買命錢,她如今還分文沒花,正藏在自己居所的床鋪下面。
肅王向三司總捕示意,總捕頭前去姑娘交代的地方,不大一會兒功夫,搬來一個小匣子,往地上一放,激得地面塵土飛揚,看著就有重量。
打開來看,陽光下璀璨奪目——一兩一個的黃金小錠子,在匣子里碼放得整整齊齊,熠熠生輝。
二百兩黃金,買大皇子的命。
肅王拿起一只金錠子,皺了眉,道:“澈兒,這錠子上打得銘文標記,確實是你東宮流出來的東西呀。
”
說著,便把金錠子遞給沈澈。
沈澈接了,摩挲著銘文,片刻搖頭苦笑。
太子府的金錠子,有存于太子府的,也有當作賀禮送出去的,但終歸都有編號記檔。
“殿下可否將府銀賬冊交予下官查對一二?”趙煜道。
沒想到,沈澈還真犯了難:“幾天前,賬房失火,燒掉了小部分賬冊,只怕孤……難以自證清白。”
有人居心叵測?
雖然算不上是鐵證……
但人證物證齊了,太子大半個身子掉進謀害皇兄的泥沼里。依著律法,該即刻奏請皇上,禁足太子,查明因果。
趙煜不急著走流程,走到婉柔面前,道:“姑娘更換了多少生銀杏?”
婉柔一愣,隨即道:“妾身也不曾數過,一個小布袋子里,大約三十顆總是有的。”
趙煜微微笑了,轉向仵作道:“高師傅,三十顆銀杏,能死人嗎?”
那仵作上前行禮道:“回大人,三十顆都吃了,中毒癥狀,是一定會有的,但死人……因人而異吧。”
趙煜看著婉柔,眼神算不得犀利,語調卻冷漠:“昨夜的殘羹還在呢,本官即刻命人去數一數,碗里還剩下多少顆果子。”
片刻之后,衙役端著那盅名為“秋意迎南”的菜肴來了,當眾一顆一顆的把里面殘存的銀杏果挑出來,仵作一一辨認,道:“回各位大人,還剩下一顆生的。”
趙煜打了個哈哈,道:“太子殿下也真是的,想殺人,還得看被害者的造化,只怕少吃一兩顆,都死不掉,”他說完這話,上下打量婉柔,走到姑娘近前笑道,“姑娘手上這銀鐲子可真好看。”
眾人這才發現,婉柔纖細的手腕上,卡了一只開口銀鐲子。
鐲子當真算不得好看,款式很舊,更不怎麼合手。
她極瘦,但鐲子更是小得幾乎卡進姑娘的肉皮里。
趙煜話音剛落,便見本來低眉順眼答話的姑娘,突然眸子一凜,手在腰間掠過,巴掌長的短匕首握在手里,片刻猶豫都沒有,就往自己心口扎去。
只是,無論她動作如何一氣呵成,趙煜都像早就料到她會這般,一邊道:“小姑娘家的,身上到底藏了多少兵刃?”一邊出手如電,扣住姑娘手腕。
刀鋒止于婉柔胸前數寸。
僵持不下之際,趙煜聲音極低的在姑娘耳畔說了句話。
極短。
姑娘臉上露出片刻的猶豫,隧而秀眉倒豎起來,也不管什麼武德道義,如青蔥般的雙指突然向趙煜雙眼戳去。
趙煜沒想到她用這麼下三濫的招數,只片刻閃避分身,姑娘的匕首一下刺進自己胸膛里,緊跟著人就軟到在地上,鮮血瞬間沁滿衣襟。
人只抽搐了幾下,便不動了。
趙煜“嘖”了一聲,向衙役吩咐道:“畢竟是疑兇,先送回刑部去。”
再向身邊一直跟著他的書童道:“正好,你跟過去認認門,把咱們從勝遇府帶來的特產撿一些好的,送到各位大人府上去。”
疑兇自裁,趙大人像是心情舒暢了,突然把懟肅王幕僚的火爆脾氣收斂起來,開始寒暄走關系,讓眾人摸不清頭腦。
趙煜則像是看出眾人的心思,拱手道:“趙煜趕路煩躁,方才說話直白,冒犯了王爺的門客,就是冒犯了王爺,如今疑兇自裁,還請王爺莫跟下官一般見識。”說罷,一躬到地。
肅王自剛才就沒怎麼說話,一副冷眼旁觀的模樣,他在朝堂上是出了名的笑面虎,見趙煜示好,自然笑呵呵的道:“趙大人說哪里話,令尊還曾做過本王的教席師長,若這般論,你該是本王的師學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