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做出決斷之前, 對面率先傳來一道略有些失真的聲音：

“還沒睡？”

這聲音可太熟了。

要是對方的聲音再大點, 他或許可以聽見現實和手機聲音的二重奏。

對方既然出聲, 他已經完全錯失了掛電話的良機。

一秒鐘的沉默。

指尖不自覺敲打著被單，他說：

“睡醒了。”

這話有點拙劣, 但總比對方知道他今天一晚上都在搗鼓著找高中的事情好。

對方問他, “怎麼突然想起用這個打電話？”

宋云回看著頭頂天花板, 頓了一下, 說：

“大概……是想回憶青春罷。”

這話說得他自己都覺得假。

但是對方很配合他, 順著他的話走，“那你回憶起了什麼嗎？”

“有一點點, 但不多。”

宋云回緩慢地翻了個身。

原本因為意外打通電話而加快的心跳逐漸平息。

他們兩個好像的確無論什麼情況下都能聊得起來。

現在隔著一間房間, 原本走兩步就能到, 現在卻非要隔著一條網線聊天。

聊到最后，宋云回的警惕心消失。

打了這個電話似乎也沒什麼影響，就只多了個晚上陪聊。

然后他聽見陪聊問：

“你想起來那封信了嗎？”

信？什麼信？信什麼？

話題是怎麼突然扯到這里來的？

宋云回原本耷拉著離瞇成一條縫就差一點的眼睛瞬間睜開。

他暫時保持沉默，大腦開始飛快轉動。

他現在有兩個選擇：一個是假裝不知道，一個是坦白自己已經想起來了。

就現在這個他還沒想起心里的內容的情況下，假裝不知道是最好。

但是萬一那封信真是那啥信，他就是揣著明白裝糊涂玩弄別人感情且不負責任的渣男。

從被窩里爬了起來左在床上，宋云回坐在床上看了眼門縫外漆黑一片的走廊。

房間里就只剩自己的心跳聲和呼吸聲。

他呼出一口氣，之后說：

“想起來了。”

或許跟之前分析的一樣，那可能真是一封告白信。

雖然不知道當時的自己為什麼會寫這東西，但是自己寫了就是寫了。

揉了揉在床上蹭得凌亂的頭發，宋云回說：

“之前一直沒有想起來，要是你還想的話，我會對你負……”責。

“對不起。”

兩道聲音重合在一起，說完之后兩個人都愣住了。

宋云回的第一反應就是自己被拒絕了。

對方的腦電波跟他同步，猜到他想要說什麼，于是提前拒絕。

……但是總覺得有點奇怪。

對方好像同樣在狀況外，遲疑問他：

“你剛說什麼？”

怪異的感覺更加強烈。

他們好像不在同一個頻道上。

“你現在要睡了嗎？”

宋云回問秦書，說，“我可以來看一下那封信嗎？”

對方說可以。

宋云回迅速翻身下床，他又沒找到自己的拖鞋，之前養成的習慣也沒有完全改正過來，直接就這樣下床開門。

不用等他敲門，秦書已經打開了房間門，房間里的光泄出，照亮了走廊。

秦書第一眼注意到的就是對方在淺色地板上白的發光的腳。

“又不穿拖鞋。”

他先開被單讓對宋云回上去，說，“里面還是暖和的，先進去暖暖腳。”

宋云回于是縮進了被窩里。

的確很溫暖。

他揉了揉亂發，笑了下。

幸好家里的地是干凈的。

兩個剛才還在隔著網線打電話的人現在就聚到了一堆。

秦書把信遞給了他。

這次不再是站在一邊偷偷看一眼，而是真正到手上。

直到手真正碰上信封，宋云回這才意識到這信封保存得是有多好。

有大概是經常翻看所以磨出來的毛邊，但是沒有絲毫褶皺，也沒有破損。

秦書就站在一邊，在拆開信封之前，宋云回朝他招招手，讓他也進被窩來一起溫暖。

秦書照做。

被窩里多了個人，先是有一瞬間的冰涼，之后就比剛才更溫暖了一些。

宋云回想著，或許秦書是個人形暖寶寶也說不定。

終于到了拆開信封的時候。

宋云回實話實說，頭一次覺得有些緊張。

高考和之前畢業論文答辯的記憶有些久遠，但他覺得，那時候應該沒有現在這樣緊張。

他低頭說了句：

“我開了哈。”

是對秦書說的，也是對自己說的，像是打氣一樣。

然后他就開了，把折好的信紙打開。

上面有著長短不一的字。

信紙上的確是自己的字。

內容不長不短，一張信紙剛好。

秦書坐在一邊，就這樣看到他低頭瀏覽。

宋云回從頭看到尾，眼睛越看越大，纖長睫毛輕顫。

秦書支在一邊的手指不自覺地動了動。

“呼——”

一封信看完，宋云回長長舒出一口氣，整個人都放松下來，身體不自覺地下滑，軟軟陷進背后靠著的蓬松枕頭里。

不是什麼告白信。

這就是一封告別信，因為高三之后秦書要出國，他就寫下了這封信。

雖然有些地方尬得摳腳，很難想象出自己寫這封信時的精神狀態，但它起碼是一封普通的告別信，跟自己想象的完全不一樣。

坐在一邊的秦書低頭問他：

“你有什麼想說的嗎？”

“什麼想說的？”

宋云回略微思考，之后安詳閉眼，“沒有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