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孟郊雪闔著眼倚在窗邊,聽到他們的對話,懶洋洋睜開一只眼,瞥過去,嘴角扯開一個弧度。
陳牧下車后,后邊的空間寬裕了不少,陸喻坐在另外一邊,和孟郊雪的距離拉開了。
他本來是自己有訂酒店的,但和陸昭他們一起出來,住的地方就不用擔心了。
陸昭讓司機把車開到了海邊酒店,天色已經暗下,但海浪還抓著最后一抹顏色。陸喻從車上下來,站在海邊看了好幾眼,終究還是沒忍住,拿出了相機。
機器抓住了這一刻的美好,如果不刪除,就能夠永遠保存下來。不像人,還會忘記。
他想到自己陪十八歲的孟郊雪去看過的兩次海,心里泛起綿綿的酸澀,好像是有很多根細小的針在扎他,已經沒有一開始那麼疼了,就覺得很難受,不痛快。
浪潮往沙灘上推,陸喻后退幾步,轉身時,就看到孟郊雪站在沙灘外,皺著眉,盯著腳下的沙粒,好像是在估量著這片看著沒那麼臟的沙灘,值不值得他踩下去,弄臟自己的鞋。
就像之前一樣,陸喻笑了,依然是覺得他好可愛。孟郊雪的人生里一定沒受過傷,所以一粒沙子都能讓他煩惱半天。
這里的酒店很多都得提前一個月或者半年預定,他們沒提早那麼多,所以能夠選擇的范圍也不是很多。
孟郊雪訂了三間房,都不在一個樓層,他把房卡給陸昭,朝陸昭身后看了看,陸喻背著黑色的包,站在幾米之外。他越過陸昭走到陸喻跟前,親手把房卡遞給他,“給你的。”
陸喻抬了一下眼,單手去接。
孟郊雪垂眸,視線落在他朝自己神來的手掌上。拿在手里的房卡突然不想給他了,扣在掌心里,反手抓住了陸喻的手腕。陸喻一愣,他自己也愣住,四目相對,是孟郊雪先松開了手。
卡片“啪”一聲掉在地上,陸昭彎腰拾起,遞給陸喻。
“走吧,先回去休息。”
陸喻長吁一口氣,像撈到了浮木,攥緊著那張薄薄的卡片。
他覺得自己在做夢,做了一場,去往地球另一邊的美夢。
孟郊雪怎麼會對他有意思呢?
怎麼可能。
陸喻告誡自己別深陷,孟郊雪現在對他展現的好,不可能是真的,他不會喜歡自己。
他們坐電梯上樓,陸喻的房間樓層先到。電梯門打開,他從里出來,孟郊雪盯著他的背影發呆,一直到門緩緩合攏,電梯往上,站在他身旁的陸昭嘆道:“孟郊雪,你追人的手段還是一如既往的小兒科。”
孟郊雪愣了愣,看得出來不是非常開心,他有些郁悶道:“要不然我怎麼暗戀了你十年還沒個結果。”
陸昭不吭聲,隔了幾秒說:“小喻每次新到一個地方都會認床會失眠,待會陪我去看看,附近的商店里,有沒有安神的熏香,他喜歡那種柑橘的味道。”
電梯停頓,門打開,孟郊雪抬腳跨出一步,扭頭對陸昭說:“我去買。”
陸昭挑眉,他抱著手臂,審視著孟郊雪臉上認真的神情。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淡淡笑著的臉下面是如何的煎熬痛苦,沒人知道。所有人都只看到他的云淡風輕,他的放手,他的成全。
他說好。
電梯門再次關上,逼仄的方塊空間內就剩他一個人,他一步步后退,松弛下來的后背靠在墻面,抬起手捂住發脹的眼眶。
陸喻到了自己的房間,行李放在門口,他在飛機上睡了很久,躺在床上并不困,只是身體很疲憊。
陸喻昏昏沉沉躺著,新的房間里,有一股陌生的氣味,不算難聞的香味,但陸喻就是覺得不習慣。他翻過身,把臉埋在手臂里,深深吸了一口氣。
不知道躺了多久,窗外完全暗了下來,房間里的壁燈昏黃,陸喻是被雷聲驚醒,他翻身而起,聽到淅淅瀝瀝的雨聲,夾著雷鳴和風一起,從四面八方涌來。
他想不到剛才看著還不錯的天氣,竟然說下雨就下雨。他走到陽臺前,玻璃拉門外是另一個世界,陸喻盯著浪濤發呆。
就在這時,門被敲響,敲門聲和雨聲一樣密集,莽莽撞撞聽著氣性不小。
他去開門,走廊里的光非常明亮,渾身是水的孟郊雪站在這片光中,身上的狼狽無所遁形。
陸喻呆了幾秒,愣怔地看著孟郊雪。
孟郊雪用手抹去臉上的水漬,往昔那考究精細的樣子蕩然全無,他喘著氣,朝陸喻露出些許微笑。濕答答的手扶著門框,另一只手探入上衣口袋,小心翼翼地把一個小盒子拿了出來,遞到陸喻面前。
“這是什麼?”陸喻問。
“熏香,佛手柑的氣味。”孟郊雪似乎很累,說了一句話后舔了舔嘴唇,又大喘一口氣,“我聽陸昭說,你喜歡這個氣味。”
“你出去買的?”
“嗯。”孟郊雪點頭,下巴上的水一滴滴往下滾,他輕聲說:“聞著這個氣味,你是不是就能睡著了。”
陸喻沒有接,他還能聽到窗外的雨,心里的雨,眼前的雨,壓抑的閉塞的讓他寢食難安的雨聲。
仰起頭,他看著從孟郊雪眼角滾落的雨滴,花了很大的力氣,他問:“為什麼要為我做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