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刺眼了……

他的睫毛微垂，怔怔看著孟郊雪抓著他的手。

蒼白的手指僵硬蜷曲，他什麼都不敢想，就像是在擱淺了許久的魚，奇跡般地重新被投進了水里，活了過來后，只在擁抱著自己的水域里盤旋。

陸昭站在人群里，落在萬眾矚目中，他看著陸喻離開的方向，緩緩收回視線。

臉上是笑，只能是笑。

孟郊雪帶著陸喻出去，好像夏天是快要過去了，早晚溫差在逐漸拉大，霞光萬道里，以往微熱的風也換了一個調調。陸喻打了個哆嗦，孟郊雪走到門口停下，回頭看他，松開他的手，低聲道：“你在這邊等，我把車開過來。”

陸喻鈍鈍地看著他，像是傻了。

孟郊雪把車開過，車窗降下，見陸喻還傻愣站著，按了下喇叭。

陸喻陡然驚醒，抓緊了身上的衣服，往前幾步，猶豫著坐前面還是后面。這門口不能停車，保安朝這邊走來，孟郊雪皺皺眉，拉開車門，小跑到陸喻面前，伸手攬過他的肩，“燒傻了嗎？”

他念了一句，陸喻低下頭，跟著他上車。孟郊雪拉開副座門，手擋在車頂，陸喻扭頭看他，他努了努下巴，“上去吧。”

車門輕關，陸喻悄悄抬眼，看著孟郊雪繞過車頭，從晚霞里走過，側臉漂亮到讓陸喻自慚形穢。

陸喻呆了很久，直到孟郊雪上車，他才堪堪反應過來，低下頭去，躲在那件外套里，用手碰了碰自己發熱的臉。

“都到車里了，怎麼還縮在里面？”孟郊雪瞥了他一眼。

陸喻雙手攥著兩只袖子，聽到孟郊雪的話，他磨磨蹭蹭探出頭。孟郊雪沒在看他，拉開手剎，踩著剎車的腳緩緩松開。

車從醫院出來，傍晚的街道上到處都是人煙，孟郊雪隨口問：“餓嗎？要不要吃點東西？”

“你餓嗎？”陸喻反問。

“問你呢？你又問我做什麼？”

陸喻被噎了一下，沉默幾秒后說：“有些餓。”

“想吃什麼？”孟郊雪漫不經心問著，車子開到路口，綠燈瞬間跳成紅燈，他踩下剎車，身體前傾又被安全帶拉了回去，罵了句操。他側頭看向陸喻，陸喻白著臉，整個人縮在那件衣服中，看著很可憐，孟郊雪覺得自己是不是欺負他過頭了。

“你沒事吧？”孟郊雪問。

陸喻搖頭，長吁一口氣，“我沒事。”

“真沒事？”

“嗯，真的沒事。”

食指輕敲方向盤，孟郊雪沒有再過問。

他也有些餓，把車開到了附近的一家餐廳。

車停在門口，要下車時，陸喻突然說：“我不想在店里吃，能打包回去嗎？”

孟郊雪的手搭在車門上，扭頭看他，“你想吃什麼？我去買。”

“都可以，我不挑食。”

“我知道了，你在車里等我。”

孟郊雪說完便推開車門，他走到店里，掃了一眼大堂里掛著的單子，點了幾個菜，等了片刻后，打包帶出。

拿著幾個打包盒，走出店門，往車那邊走去。天色已暗，路燈亮起，他走了幾步，慢慢停下。

陸喻不在車內，他看向別處，在附近的樹影中窺見了那個半彎著腰，扶著樹干，干嘔的消瘦身影。

陸喻胃里不舒服，什麼也沒吐出來，干嘔出幾口膽汁，按著胸口，心臟快速跳動。他拖著步子回到車內，沒過多久，孟郊雪提著一個袋子回來。

陸喻朝他看去，輕聲問：“你買了什麼？”

孟郊雪把袋子放到后面，簡單道：“粥，白粥。

”

陸喻吸氣，心里一下子被塞滿的感覺。

他得慶幸天完全暗下，路燈落在車內的光又是那麼有限，他的表情，那種因為一丁點的施舍而欣喜的表情才得以偷藏。

回去的路上，誰都沒說話，一直到家，車緩緩停下。

陸喻沒動，孟郊雪看了他一眼，沒急著下車，而是問：“介意我抽煙嗎？”

陸喻臉上閃過茫然，頓了頓，默默搖頭，似乎怕自己表達不明確，緊跟著說：“不介意。”

孟郊雪拿出煙盒，抖出一根煙，抿在唇間，沒有點。陸喻屏住呼吸，在這麼密閉的空間內抽煙，他其實有些反感的。

但等了數秒，孟郊雪都沒動，而是捏下煙，歪頭看著陸喻，說：“其實你是介意的，只是因為我要抽煙，你才說不介意的對嗎？”

陸喻差點岔氣，捂著嘴背過頭咳嗽了兩聲，呼吸從急促變為平穩，在孟郊雪的注視中，臉上的溫度就沒冷卻過。

就像他之前說的，他已經很努力不去表達自己不被需要的喜歡了。

可不想又有什麼用？他不想說愛，不想點頭，不想去看孟郊雪，卻事與愿違……

口是心非言不由衷在這里通通沒有用，他是一只狗一只貓一個仰望著愛的凡人。

“嗯。”

是陸喻的聲音，在黑暗的車廂內響著。

孟郊雪舔了一下干燥的嘴唇，沒有說話，氣氛沉寂，煙被他夾在指尖，手指慢慢蜷緊，隔了很久，他說：“別喜歡我。”

陸喻睜大眼，睫毛巨顫，咬著牙，不肯回答。

孟郊雪長嘆一口氣，他第一次這麼認真地看著陸喻，語氣真誠又殘忍，他說：“我知道你為什麼會喜歡我，你喜歡的只是十八歲的我愛上你的感覺，對不對？畢竟被人喜歡，是件很讓人心動的事情。

”

陸喻有一種自己被撕裂的感覺，他沒有想到，原來……讓他最痛的不是孟郊雪的冷言冷語，而是他用最溫和的語氣，和他說出這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