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郊雪沒有答應,也不可能答應。
他推開陸喻,露出厭惡,道一字“滾”。陸喻抓著他手腕的幾根手指像是被一根根打斷,慢慢松下,他聽到孟郊雪說:“當作他?你配嗎?”
孟郊雪似乎已經厭煩與他這次對話了,伸長手,拉開側邊門,雨水往里斜側,撲面而來的冷和風讓他睜不開眼。
他被丟下了車,站在大雨里,呆呆地看著孟郊雪驅車離開,車輪碾過水洼,泥水毫不留情濺在他的身上。
陸喻睫毛顫抖,幾滴水珠掛在眼角,不知道是雨水還是又哭了。
不該哭的,說出了我喜歡你,告訴了他自己的心意,就算不被接受,也不應該哭。
他這樣想著,可眼淚卻止不住,站在雨里大哭,哭得撕心裂肺,哭得好像自己不是自己。
陸喻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踉踉蹌蹌回去,推開門,陸昭已經不在沙發上了。他環顧四周,看到窗臺上他種的蘭花掉在地上,褐色的泥土和黛綠瓷片碎得四分五三,那株曾漂亮過的蘭花上是腳印踩過的痕跡。
陸喻沉默地看著,又抬頭看向窗外,目光輕輕落在孟郊雪剛才停車的地方。
陸喻走上樓梯,水從衣服上往下淌,落了一地。他經過陸昭房間,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低下頭默默走過去。
回到房間,陸喻脫了衣服丟在地上,他去洗了澡,熱水讓他稍微沒那麼難受。手放在后腦勺,碰到了一個稍稍凸起的腫塊,是剛才在車里撞的。
被撞過的地方其實不怎麼疼,疼的是,明明知道是孟郊雪讓他受傷,可他卻無計可施。
陸喻用手捋了一下臉,長吁一口氣,從浴缸中跨出。他拿過毛巾,擦了擦頭發,剛走出浴室,門被敲響,陸喻一愣,聽到他哥的聲音,“小喻,我給你煮了姜茶。”
陸喻穿上衣服,走去拉開門。陸昭一手提著一個棕褐色的小壺,另一只手拿著一只茶杯。陸喻默默看著,看陸昭抬起手,壺口傾斜,姜茶水從一段倒進茶杯里,散著熱氣的生姜味。
陸喻不知道陸昭是什麼時候去準備這個的,他雙手接過,姜茶的味道不算好喝。陸喻皺著眉,勉強喝了兩口,而后捧著茶杯,嘴唇貼在杯口,視線往上,在緩緩散開的熱氣里看著陸昭,他輕聲問:“哥,你剛才在窗口都看到了嗎?”
陸昭的手指勾在壺手上,他的指甲蓋泛著白,似乎是用了大力氣。他垂眸看著陸喻,想和以前那樣子去碰碰陸喻的臉,但手里的東西太沉了,就如壓在他心里的枷鎖一樣。
陸喻問他在窗口看到了嗎?
他當然是看到的,他的弟弟被人丟下車,站在雨里大哭,撕心裂肺地大哭,全所未有的難過就跟這場雨一樣,要把所有的一切給淹沒似的。
可他能做什麼?他什麼都做不了。
他不能上去,不能說明,能做的只是默默看著然后離開。他是陸喻的哥哥,是這個世上最愛陸喻的人,也是這世上最不能去愛陸喻的人。
“小喻,如果和孟郊雪在一起,能讓你開心,那……讓哥哥來幫你,好不好?”
陸昭上前一步,拿過陸喻喝剩下的杯子,里面還有水,溫熱的杯底被他牢牢握在手中。
陸喻睜大眼,不敢置信看著他,嘴唇微動,腦袋里很亂,他扶著門,門板晃動,發出“咯吱”聲響,陸喻被嚇一跳,眼皮跳動,又直直看向陸昭,他問:“為什麼?你……你明明之前還說我和他不合適的。
”
“你說你喜歡他。”陸昭臉上是溫和的笑,他那個影帝的頭銜的的確確是憑真本事拿到,至少在他演起戲來,誰都看不透。他說:“我想了想,覺得不管怎麼樣,還是我弟弟的開心最重要,如果你真的非孟郊雪不可,哥哥就幫你,幫你追到他怎麼樣?”
“……不怎麼樣。”陸喻愣怔數秒,他完全沒有輕松的感覺,低下頭,躲開陸昭的視線,壓低聲音,還是那句話,“他很愛你,你別這樣對他。”
陸喻說完,便往后退,關上了門。
陸昭臉上的笑容一點點消失,他面無表情看著那扇門,抬起手攥著茶杯,把陸喻喝剩下已經涼透了的姜茶一飲而盡。
陸喻還是發燒了,他自己是學醫的,可這段時間活得太糟糕,沒了自我,連自己的身體健康都不想管。高燒燒到了三十九度,他就躺在床上,什麼都不想做。
陸昭一大早就走了,他為了回來找陸喻,推掉了一個很重要的工作,現在就得多做幾份來補償。走之前,他來到陸喻門前站了會兒,里面很安靜,陸喻應該還在睡覺。
陸昭嘆了口氣,克制著自己敲門的沖動,轉身離開。
發燒是肯定很難受的,四肢無力渾身酸軟,陸喻不知道睡了多久,床變成了一個無底洞,他覺得自己的身體在往下掉。
手機響了幾次,他都沒接,不是不想接,而是沒力氣,連動一下手的力氣都沒有。
他有一種自己要死了的感覺,費勁地睜開眼,昏昏沉沉看著掉下來的天花板。心里有點害怕,他不怕自己死,因為這小發燒也不可能會死掉,他怕的是,一個人被病折磨時候的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