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喻嘴唇微動,整個人都在打哆嗦,他想要搖頭,身體卻動彈不了。
是在互相對峙,風吹在臉上,燥熱不安,心里好像在淌眼淚,他有一種,天快要塌了的感覺。
突然肩膀一沉,孟郊雪不知何時走近,熟悉的氣息籠罩在他身后,陸喻一心只想著他,卻不敢回頭看他。
“陸喻。”有聲音在耳后,淺淺的呼吸,溫熱的氣息,明明是溫和的,但陸喻卻覺得通體冰冷。
孟郊雪沒有喊他陸陸,而是叫他陸喻,不帶笑,冷冰冰的一聲陸喻。
孟郊雪撞過陸喻的肩,陸喻沒站穩,踉蹌兩步,他狼狽看去。孟郊雪右手按著眼角,彎折的手肘像是刀刃,他倚在車門上,看著車內的陸昭,有些委屈,“陸昭,你打我做什麼?”
陸昭懶得去看他,拉著車門往外頂了一下,孟郊雪不得退兩步,他順著陸昭的目光回頭,垂眸看著陸喻。
陸喻從未覺得如此難堪過,他好像一灘爛泥,就著快要下雨的天,被沖進下水道中。
低下頭,連去和孟郊雪對視都不敢。就在這人生至暗一刻,陸昭叫他上車。他不再抗拒,從泥濘沼澤里拔腿跑出,一直低著頭,到了車上也是。
他坐到房車最后一排,他哥回頭看他,陸喻蜷在角落,看向窗外,一聲不吭。
“給我騰點地。”
孟郊雪扒開車門,仿佛什麼事都沒發生,他貓著腰,擠到陸昭身邊。
陸昭抬頭看了他一眼,站起來繞到后面,坐在了陸喻身旁。陸喻緊緊抿著嘴唇,惶惶目光落在孟郊雪的后腦勺上。
車行駛,玻璃外的房子樹木后退,不知何時陰沉下來的天閃過一道紫光,陸喻一愣,就聽“嘩啦啦”的雨水落下,是夏日里的雷雨。
車里的空調有些冷,雨落下的聲音也很冷,陸喻恍惚生出自己掉在冰窟窿里的錯覺。他緩緩抱住自己的手臂,一點點往后靠。
車內沒人說話,可能是太過安靜了,坐在前面閉著眼似乎在休息的孟郊雪突然說:“陸昭,你那首新歌是怎麼唱來著的?”
陸喻側耳,陸昭坐在另外一頭,沒有說話。孟郊雪就自顧自哼了兩聲,他的聲音有些低啞,拉長的尾音,讓陸喻想起他向自己撒嬌的樣子。
十八歲的孟郊雪讓陸喻遐想連篇,三十歲的孟郊雪,陸喻卻連想都不敢想。
他就是個騙子,孟郊雪會怎麼看待一個騙子。
如果是他失憶了,而后被討厭的人這麼耍著玩,醒來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狠狠揍對方一頓。可為什麼孟郊雪卻什麼都沒做?陸喻心里揣著那零星的僥幸,焦慮不安地縮了縮肩膀。
回去時會經過一個服務區,助理問要不要下去休息,誰都沒回答,安靜了幾秒,陸昭說:“不用,直接回去。”
陸昭的語氣太冷了,陸喻是了解他哥的,很久以前,他被喝醉酒的父親揪起來摔在地上的時候,他哥護在他身前,就是用這麼寡冷的語氣和父親對峙。
可現在傷害他的人不是孟郊雪,而是他自己,是他咎由自取吧,喜歡上了一個不可能的人。
車子在磅礴大雨中,陸喻把頭壓玻璃上,雨水的光在他臉上支離破碎。
他的天好像沒辦法放晴了。
雨一直下著,沒能停。
車下高速,開了大概十幾分鐘,而后停下。雨水在車頂“噼里啪啦”,車窗被水模糊,陸喻擦掉玻璃上的霧氣,看到外面的建筑,是孟郊雪住的地方。
“下車。”這兩個字是陸昭對孟郊雪說的。
脊椎往后壓,陸喻慢慢坐直,他看到孟郊雪轉頭,面對著他們。
車內不知何時變得那麼昏暗,孟郊雪有一半藏在陰影里,陸喻看不透他的表情。
暴雨就在耳邊,他聽孟郊雪說:“陸昭,對不起。”
陸喻一震,眼皮都在抖,他呆呆地看孟郊雪,看他說完轉身,看他推開車門。一身單薄,什麼都沒拿,投進了大雨里。
他好聽陸昭的話。
“為什麼要道歉?”
陸喻嘴唇微啟,六個字,只有他自己聽得到。
當然是沒人回應的,車門“嘭”一聲,堆在車頂的雨珠甩開,雨變成了瀑布,陸喻用力地去擦玻璃,手心里攥著冰冷的濕霧。
他什麼都看不清。
他們回家,又開了多久,陸喻不再留意。他靠在角落,不知道在想什麼。到了家,因為下著大雨,房子外面沒見到記者。陸昭從助理那接過傘,他先下車,黑色的傘面鋪開,陸昭喊道:“小喻。”
陸昭在叫他,陸喻好像沒聽見。
陸昭皺了皺眉,提高聲音,“陸喻,你究竟是怎麼了?”
陸喻轉頭,他眼里不知何時蓄滿眼淚。陸昭一愣,隨后聽陸喻說:“他失憶了,把我當做了你。”
“什麼?”雨聲太大,陸昭沒有聽清,他往前一步,傘壓在車門上,身體前傾,他問:“小喻,你說了什麼?”
陸喻望著眼前這張曾經日思夜想的臉,張開嘴,輕聲問:“ 像哥哥這樣的人,是不是根本就不用去擔心,該怎麼樣才能被人喜歡?”
陸昭不解,陸喻笑了,接著說:“哥,我喜歡孟郊雪。”
黑傘掉地,幾滴雨砸在陸昭臉上,有些涼。
孟郊雪三個字,在他心里,快要被他砸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