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喻光著腳踩在地上,孟郊雪扯過墻邊上放著的毛巾丟到水池里,“洗完就出來。”頓了頓,加重語氣道:“吃我做的飯。”
陸喻閉上眼又緩緩睜開,等孟郊雪走后,他抓起池子里的毛巾,拉開龍頭,柱形的水流往下泄,水很大,也很涼,讓他瞬間清醒。
是已經中午了,陸喻從房間出來,便看到孟郊雪正站在餐桌旁擺盤拍照。
中餐西餐都有,烤面包煎牛排還有一小碗餛飩。陸喻有些驚訝,快步走過去,卻見孟郊雪拍完照,手指點著屏幕,把攝像頭對著陸喻這邊。
“你到這來。”
“我過去做什麼?”
“我拍兩張照,發給陸昭看,讓他知道我沒虧待你。”
陸喻微微翹起的嘴角沉落,心里很空。他聽到孟郊雪叫他看鏡頭,下意識撇過臉,低聲道:“我不喜歡照相。”
“這是給你哥看。”
“給他看,我也不喜歡。”陸喻后退兩步,“你不要拿手機對著我,如果要照,我就不吃了。”
孟郊雪蹙眉,僵持了幾秒,他收起手機,語氣平仄,“我不拍了。”
陸喻抿嘴,他用余光去找孟郊雪,見他沉默下來,剛才臉上那點興致勃勃蕩然無存。輕輕咬了一下嘴唇,陸喻挪動腳步,走到了餐桌邊。
他坐下,撿起手邊的勺子,撇開湯面上的蔥花,舀了一個餛飩。味道還不錯,陸喻含在嘴里,有點舍不得咽下去。
孟郊雪花了一上午做這頓飯,拍不了照,他多少有些索然無味。牛排切成小塊,吃了幾口,他便放下了刀叉。銀器磕在磁盤邊,響聲清脆,孟郊雪抓起餐巾擦了一下手,就站了起來,對陸喻說:“你吃吧,我去書房。
”
陸喻頭也沒抬,孟郊雪也不在意,快走到書房門前時,他聽到陸喻說:“還從來沒有人給我做過飯吃。”
很低很低的一聲,好像雪花慢慢飄下,落在地上即刻消融。
孟郊雪停下扭頭,正午陽光太好,室內明亮,平素只會對他張牙舞爪的小老虎縮在餐椅里。孟郊雪看到他被大片光潑灑的臉,孤單又落寞。
放在門板上的手頓了頓,孟郊雪推開門,走進屋內。
他想到自己幾年前在溫哥華的時候,為了開發那邊的市場,在那地方住了整整一年。沒日沒夜的工作,黑白顛倒的時間,把每個夜晚都拉得很長。
在那段壓抑枯燥的時光里,陸昭曾來看過他幾次。在過分忙碌的拍攝時間里抽出時間,等著他一起吃飯。他也曾喜極而泣,懷揣著那點偷偷摸摸的喜歡,抱著碗筷,覺得再累也能熬過去。
孟郊雪走進書房坐下,時間像是凝固,變成雕像了數秒后,起身開門,站在了陸喻面前。
他在陸喻驚訝的目光下,拉開椅子慢吞吞坐下,牛排還有余溫。他吃著剛才剩下的牛肉,咀嚼了幾口后說:“感覺還沒吃飽,再吃點。”
陸喻呆呆地看著孟郊雪,他突然覺得好害怕。
因為,他發現,不只是十八歲的孟郊雪會讓他覺得自己被在乎了。
“我吃飽了。”
陸喻吃了很多,胃里塞著中西結合的食物,沉甸甸的。他靠在椅子上,又犯了食困。
孟郊雪看了他兩眼,走到陸喻這邊,把他吃剩下的東西收拾在一塊,順便戳了戳陸喻的肩膀,“吃飽了就睡,真是豬啊?”
陸喻往右倒,腦袋撞在孟郊雪懷里,“嘭”一聲悶響。他一驚,睜開眼,后頸被扣住,抬起頭來,目光呆鈍。
孟郊雪把他拉開,“醒了嗎?”
陸喻吞咽唾沫,遲鈍地點頭,“醒了。”
“那起來吧。”孟郊雪皺皺眉,“你頭可真硬。”
陸喻耳垂微紅,雙手不知道該去抓什麼,靠在孟郊雪身上,手足無措著想要起來。
孟郊雪扶著他的肩膀,陸喻一下子起身,沒站穩,他驚呼一聲,一把攥住孟郊雪的衣領,身體前傾。孟郊雪沒留神,被他撲了一下,后退幾步。
陸喻慌了神,發麻的腳踩到了孟郊雪,地上的影子幾乎交疊,幾秒后,“嘭”一聲巨響,他們摔在了地上。
孟郊雪痛呼出聲,悶悶的呼吸聲在肺里吃力地呼出。陸喻的手肘撐在他的胸口,低著頭,喘著氣,去看孟郊雪。
孟郊雪躺在地上,眼前閃過黑點,他覺得疼,可那種疼卻不知道從何而來。
室內一片寂靜,在光線下無影蹤的粉塵慢慢落下,躺在地上的人動了動。陸喻猛地松了口氣,扶著孟郊雪的肩膀。
“對不起,你……你沒事吧?”
孟郊雪動了動,他眉頭緊蹙,好像痛極了,在讓人窒息的等待中,他的身體一點點蜷縮起來,伸出手抱著頭。陸喻觀察著他,心里閃過一絲不對勁。
睫毛抖動,孟郊雪睜開眼,褐色的瞳孔有些失神,緩緩落在陸喻臉上,他說:“陸昭,這是哪里?”
他們四目相對,眼中滿是深情。
十八歲的孟郊雪回來了,依舊能把人認錯,依舊是叫他陸昭。
陸喻幾乎要哭,卻又忍住。
他知道自己是完了,他用手碰了碰孟郊雪的臉,溫熱柔軟。
孟郊雪用那種軟乎乎的眼神看著他,溫柔得快叫人溺亡。
這一次他沒有去解釋,沒有去拒絕,他抓著孟郊雪的手,像個小偷,忐忑不安卻又不肯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