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這個人,身有一番虎膽龍威,前朝皇帝荒淫暴政,隔壁大遼蠢蠢欲動,他說反便反,帶著后來的昭王,德陽王和平涼王,一口氣征戰廝殺近十年才將這江山坐穩。
這十年間的苦楚也不必多說,先帝全都咬牙挺了過來,坐上龍椅第一件事,便是將從前忤逆不忠之人一一清理干凈不留后患。
這樣一個鐵血手腕的人,怎會對著自己的血脈不管不顧?
而顧瀲見過先帝唯一一次優柔寡斷,便是在昭王身上。
當年昭王沖先帝下毒一事后,朝中大臣均感嘆昭王要因著一時糊涂丟了全家性命,可先帝猶豫了幾天,最后念在昭王為他折了一雙腿,竟草草將昭王打發去了南疆了事。
也是因為昭王一事,顧瀲才覺得先帝骨子里帶些多情。
但這份多情卻從未攬及趙赫。
思及此,顧瀲稍稍側身,主動將趙赫高大的身子攬在懷里,甚至在他后背上輕拍幾下,接著許下承諾。
“鄒繡為祁王擋劍而香消玉殞,若真有那麼一天,臣也愿做那鄒繡,保護皇上。”
氣氛到了這兒,趙赫抬頭,眨巴眨巴眼睛,問道:“那你還叫朕喝那肚子疼的藥麼?”
顧瀲:“……”
“不喝了,皇上放心。”
第二日一早,大理寺上報,修國史姚永昶一家三十三口一夜斃命,死狀與前日劉霈一家一模一樣,一時間整個京城人心惶惶。
顧瀲則悠閑喝茶,看著榮英在院子里舉那鐵疙瘩。
“一百一十七,一百一十八……”榮英手一抖,把鐵疙瘩丟在地上,砸得塵土飛揚,他毫不在乎地抹了把臉,問道:“顧丞,這樣真的能行嗎?”
顧瀲沒說話,直勾勾盯著地上的鐵疙瘩,半晌問道:“榮大人為何每日都要舉這鐵疙瘩?”
榮英笑笑:“無非是強健體魄,發泄多余精力罷了,每日舉一舉這鐵疙瘩,夜里睡得香甜,早起也精神百倍!”
顧瀲若有所思重復了一遍榮英的話,“發泄多余精力……倒是個好辦法。”
然后抬頭,一臉誠懇地看向榮英,“榮大人,可否幫在下也打一個這樣的鐵疙瘩?”
榮英撓撓頭發,上下打量顧瀲,“顧丞也要鍛煉?恕在下直言,顧丞怕是連這鐵疙瘩十分之一都無法舉起。”
顧瀲:“……”
他不信邪,走過去俯身一抓,鐵疙瘩牢牢黏在地上紋絲不動,他拍拍手站直身子,比劃了一下大小。
“不如就打個這樣大小的吧,慢慢練,總有能舉起的一天。”
“這麼大也——”榮英剛要嘲諷第二波,對上顧瀲眼底清淡的笑,又想起今早被迫躺進棺材的姚大人,他后背一涼,連連點頭,“那就這麼大,那就這麼大。”
顧瀲滿意了,“多謝榮大人。”
榮英慌忙擺手,想起姚永昶,又弱弱問了句:“姚大人……姚大人他……”
顧瀲淡淡道:“不出意外的話,下葬前便能了事。”
聽了這樣一句話,榮英呆若木雞,腦子里不可控制的把話反轉了一下。
若是出意外的話,姚大人就要直接下葬了!
“當然,我沒有趙寧那樣心狠手辣,只是裝裝樣子罷了,榮大人不必擔心,姚永他現在應該好得很”
他昨天說要逼呂肅一把,實則也是賭了一把,他便賭那些買官行賄之人不知自己排在第幾冊,而呂肅也不會傻到把自己所有賬本給大家都看一遍,是以眾人只知道劉霈與自己在冊,至于其他冊上是誰卻是不知道的。
而前日劉霈死后,呂肅必定挨個通信或是碰頭,大家才決定靜觀其變。
今日又出一起全家滅口慘案,不管這人同呂肅關系如何,眾人也會認為姚永昶是被呂肅索命的第二人,繼而打破同呂肅之間薄弱的信任橋梁,以求自保。
果不其然,早市剛過,大理寺接連上報,國子評事周箐,書令史馮孝昌紛紛投案,聽著這幾個名字,顧瀲面無表情,“關押起來,慢慢審訊吧。”
榮英急道:“那呂肅呢?”
呂肅?顧瀲喝了口茶,不急不慌道:“再等等,我估計一時半會兒還抓不到呂肅,榮大人不如先去把那鐵疙瘩打了吧。”
榮英:“???”
他急道:“是鐵疙瘩重要還是呂肅重要?萬一叫他跑了怎麼辦?”
顧瀲認真想了會兒,回答:“鐵疙瘩重要。”
榮英:“……”
他木然著一張臉轉身進棚,把上衣一脫,不一會兒里面便響起熱火朝天的打鐵聲。
顧瀲盯著漫天亂飛的火星子看了會兒,突然站起來走過去,眼神不斷流連在榮英裸露深色的后背上。
“榮大人。”
榮英停下手中動作,抬眼看去,“嗯?”
“什麼情況下,一個人在冬季還會被曬黑?”
榮英“啪啪”拍了自己胸膛兩下,“冬季里曬黑也算尋常,你瞧軍營里天天赤膊操練的將士們,再白的人操練上數月,也能變成我這樣。”
目光繼續在榮英僨張的肌肉上打量片刻,顧瀲接著問道:“那若要練成榮大人這樣結實的皮肉,需要多久?”
榮英突然高舉起右手,肩頭肌肉猛地凸起,隨著胳膊落下的動作扭曲抽動。
“少說也得四五年。”
顧瀲移開目光,找了個板凳坐在棚子外面,腦海浮現的是趙赫在床上弓起身子時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