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好妝造出來,外面布景已經搭好,開始前魏之寧把手機掏出來遞給小鄧,手伸到半路,又縮回來,仍懷著一線希望點進微信。
置頂的白禮生的對話框里,孤零零地躺著他清早發出去的一則消息:早安,我今天進組,接下來要在T市待一個月,你要是想我了,就給我打電話。以及,昨晚你說的,我會當做沒聽到。
沒有回復,他的話變成了自作多情的偏執,躺在屏幕里逐漸模糊成了嘲笑的字眼。
他其實應該慶幸,分手五年多,白禮生居然沒把他的微信拉黑。
又或者,他自暴自棄地想,對方根本不屑于這麼做。
于帆飾演的是一個國民黨軍官,名叫顧予懷,奉命來這座村子搜查地下黨的蹤跡,線報里說代號叫夜鶯的中共情報員在一次行動中暴露了身份,負傷后的逃亡路線途徑這座村莊,之后便沒了音訊。
有人懷疑她是在雨夜被槍殺后,掉進村口的河里,被湍急的激流沖去了下游。
但顧予懷不這麼認為,他咬死了夜鶯就藏身在這座村莊的某戶人家里。
要走的這段戲發生在魏之寧飾演的男主小裁縫徐利寶家中,負傷的夜鶯在逃亡路上跟晚歸的小裁縫在巷子里撞上,小裁縫以被撞傷為由,本意想訛上一筆錢,卻被身懷情報卻走投無路的夜鶯持槍反要挾,小裁縫偷雞不成蝕把米,為了保命不得不帶著夜鶯藏身家中地窖,緊接著就被國民黨軍官顧予懷找上了門。
手無寸鐵的平頭百姓面對國民黨軍官只有跪地求饒的份兒,膽小如鼠的小裁縫徐利寶更是如此。
深夜被踹開院門的徐利寶跪在地上面如土色抖若篩糠,穿著筆挺軍裝的顧予懷踱步上前,每近一步,徐利寶身體抖動的頻率都更劇烈一分,脊背緊繃,汗水順著鬢角滴下,墜入泥土中。
黑色長筒馬靴伸過來,靴子尖抬起徐利寶的下巴,一張女子肖像畫嘩啦一下在眼前鋪開,畫像后頭,顧予懷開口問:“見沒見過這個女人?”
徐利寶視線定格在畫上,瞳孔放大又緊縮,眼睛里除了恐懼還是恐懼:“……回、回長官,沒……沒見過。”
顧予懷低頭扯著手套,慢條斯理地掀開眼皮,“可是有人說,她跑到你家附近的巷子后面,人就不見了。”
徐利寶慌忙搖頭,矢口否認:“不可能,我今晚一直在院子里,根本沒聽到一丁點動靜。”
顧予懷瞇起眼睛反問:“你大晚上不睡覺,在院子里干什麼?”
徐利寶一驚,馬上露出說漏嘴的懊惱,卻憚于生命之危,不得不硬著頭皮說:“在……在院子里埋東西。”
“什麼東西?”
“我娘留給我的東西。”徐利寶說完,撲上去一把抱住顧予懷的腿,苦苦哀求:“長官,您行行好,那是我娘留給我娶媳婦用的——”
顧予懷飛起一腳將徐利寶踹開,抽出軍刀直指其面門,徐利寶嚇得大叫一聲,抱頭縮成一團。
惹來周遭一眾士兵的哄然大笑。
顧予懷大喝一聲:“說,東西埋哪兒了?”
徐利寶打個激靈,顫顫巍巍伸出手,指向院子西邊的一處新埋的土坡。
顧予懷朝下面人使了個眼色,立馬就有兩個士兵小跑過去,兩三下挖出一包東西。
一只辨不出顏色的麻布包,拉開一看,里面赫然藏著兩根金條跟幾塊大洋。
顧予懷從下屬手里接過金條,放在手心掂了掂,嗤之以鼻:“不值錢的玩意。”
徐利寶兩只眼睛死死盯著被顧予懷拿在手里的金條,眼底一瞬間閃過嫉惡如仇的光,藏匿在陰影下,在持續不斷的哄笑聲中,他垂首看著地面,低聲下氣道:“……長官,既然不值錢,您能不能留給小的,這真的是娘留給我娶媳婦的。”
顧予懷轉過身,對著他的肩膀又是一腳,這次踢得更狠,徐利寶猝不及防,摔出去后因為力道慣性,一個趔趄跌坐在地,后腰重重地撞在了臺階上。
“既然找不到人,總要討點辛苦費,你們說是不是?”
“卡——”
導演話音落地,小鄧第一時間沖到魏之寧身邊,隨后正副導、李裴然以及幾名工作人員也紛紛圍了過來。
“魏哥,”小鄧蹲下身,緊張又擔憂地看著魏之寧煞白的臉,一個大男人,頃刻間都快急哭了:“你怎麼樣?”
魏之寧就著跌倒的姿勢,靠在臺階邊沿緩了緩,撞擊的一瞬間他甚至聽到了脆響,劇痛從骨頭縫里炸開,后背火辣辣地疼,他猜傷口處鐵定擦破了皮,至于有沒有傷到骨頭,他自己不好判斷。
于帆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揣著七八分的誠惶誠恐:“對不起,魏老師,是我沒把握好力道,你傷到哪兒了?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一只手伸到面前,魏之寧抬起頭,對方已經擠到人群前面,作勢要扶他起來。
魏之寧面無表情地看他一眼,然后抬起胳膊遞過去,于帆愣住,沒想到對方真的讓自己扶。
沒辦法,好幾雙眼睛看著,戲得做足,他暗自咬牙,硬著頭皮架起魏之寧的胳膊,將人從地上緩緩攙扶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