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往后的日子呢,那些沒有白禮生的歲歲年年,卻像一個未知又猙獰的猛獸,正張著血盆大口等著將他吞噬。
魏之寧,爭氣點行嗎?
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說不上好,但終歸不算太壞,無論如何,你已經放過了白禮生。
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放過你自己。
洗手間供暖不足,四月天的B市春寒料峭,寒氣一寸一寸從腳底蔓延上來,血液冷到凝固,禁不住又打了個哆嗦。半晌,他攤開手掌抹了把臉,站起身捶了捶麻木的腿,伸手去推隔間門。
卻在此刻,外面乍然響起兩道凌亂的腳步聲,夾雜著年輕男孩插科打諢的笑罵。
在深夜空曠的洗手間里,尤為清晰嘹亮。
“這節目真沒意思,還他媽錄到大半夜,盡給人當背景板了。”
“誰讓咱不火呢,放平心態,那誰不也照樣當背景板,去年可是天天住熱搜上的頂流,嗤——”
衣物摩擦窸窸窣窣,外面小便池里濺起嘩啦啦的水流聲,倆人一邊放水一邊繼續聊:“哎你說,那他心里得有多憋屈啊。”
“就憋屈著唄,不紅的人都憋屈,都覺得懷才不遇,他好歹還體驗過爆紅的滋味,變成現在這樣,還不是自己作的。”
“他真有金主啊?靠,幸好我把簽名扔了,想想都覺得臟。”
“你他媽演得還挺像那麼回事兒,我都差點信了你是他粉絲了,哈哈哈哈……”
“人生如戲,全靠演技唄。”
“啊對對對……”
“還有馬小格那傻逼,整天寧哥寧哥的掛嘴上,他不會也是基佬吧?”
“不是沒這個可能,以后離他遠點。”
“靠!真他媽晦氣。”
喧嘩聲漸漸遠去,魏之寧又等了一會兒,確定人真的離開后,才面無表情地推門而出。
“心里什麼滋味?”
冷不丁又一道聲音,魏之寧循聲抬頭看去,謝璟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洗手間門口,單手插進口袋,遠遠地瞧著他,依舊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散漫模樣。
“沒什麼滋味。”魏之寧不咸不淡地回,走到洗手池旁扭開水龍頭。
謝璟踱步進來,嘩啦,動作帶起的風從耳邊拂過,下一秒,陸青書的臉陡然出現在他眼前。
“喏,我在休息室外面的垃圾桶里撿到的,這倆孫子,做壞事連人都不避。”
謝璟觀察著魏之寧面無異色的臉,咬著后槽牙道:“知道他倆為啥這麼肆無忌憚嗎,因為人壓根沒把你當盤菜。”
魏之寧木然地打上洗手液,邊搓邊語調平緩地說:“這樣的人多了去了,你也不能說他們錯,畢竟,這個圈子里的風氣就這樣。”
況且,更難聽更直白的話他都聽過,這點實在不算什麼。
“你說你年紀輕輕,怎麼死氣沉沉的。”
魏之寧盯著水龍頭里嘩嘩往外吐的透明水柱,在謝璟看不到的角度,眸中暗光閃爍。
“那這張簽名就歸我了。”謝璟話鋒一轉,老神在在地說:“魏老師你可要好好努力,我還等著它升值呢。”
水聲停止,魏之寧直起身,抽了張紙巾,邊擦手邊轉身面向謝璟,“謝老師,你不嘴賤的時候,還挺像個好人的。”
謝璟不以為恥反以為榮,聳著肩說:“我就當你是夸我了。”
李裴然把手機舉在耳邊,推門從導播室出來,整條走廊燈火通明,臨近收工,褪去了白晝的嘈雜,這層樓格外空曠靜謐。
電話是大周打來的,告訴她車已經在樓下等著了。
“我馬上來。”
高跟鞋踱著大理石地面,在走廊上蕩起回音,縹緲人聲似從遙遠的地方傳來,被距離稀釋掉的音量漸而放大。
入耳的聲音倍感熟悉,李裴然面色一凝,投射在墻壁上的人影倏然靜止。
“……呵,他怎麼可能不愿意?”
是趙奚瑤。
李裴然瞇起眼睛,貼著墻根躡手躡腳地挪到那扇虛掩的門外,下一刻不假思索地掏出手機,打開了錄音功能。
“……照片就是他給我的,也是他找人拍的,況且,爆出去對現在的他也沒影響的咯。”
趙奚瑤一貫柔婉的聲調在此刻變得刻薄尖銳,應該是在跟人打電話:“……再說,都這個時候了,舍不得有用嗎?人家可是連正眼都不瞧他一眼,何必自作多情。”
“你放心,我有數。”
等了兩三秒,屋內不再有聲音傳出來,李裴然收起手機,怕走路的動靜引起對方注意,索性脫掉了高跟鞋,悄無聲息地轉身離開。
出了大樓,商務車停在臺階下等候,李裴然三步并作兩步走過去,車門從里面拉開,小石畢恭畢敬地喊了聲:“然姐。”
上了車,白禮生坐在后排低頭刷手機,屏幕發出的微弱光線打在他筆挺的鼻梁上,刷出一道精致的側影。
李裴然踟躕片刻,終于還是扭轉頭問道:“魏之寧手里,有沒有你的什麼把柄?”
白禮生聞言抬頭看向她,俊眉微蹙。
李裴然清了清嗓子,委婉道:“比如……照片什麼的?”
白禮生:“有話直說。”
李裴然終于放棄掙扎,拿出手機調出方才的錄音,遞到他面前。
錄音播放完畢,白禮生沉靜的面容看不出任何細微變化,只緩緩道:“他手里確實有我跟黎子清的照片,但那些照片既不能證明什麼,他也不會那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