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音里,還能聽到那倔老頭在跟人發牢騷:“我就說沒什麼事,沒什麼事,你們非要大驚小怪,好好的來什麼醫院,大晚上的,盡給人添麻煩。”
“傷到骨頭了嗎?”白禮生問。
“這不剛拍完片子嗎,結果還沒出來。”
“行,我馬上到了。”
林睿嗯了一聲,旋即又提醒道:“你過來的時候注意點,留神別讓人堵著了。今兒也不知道怎麼的,都夜里九十點了,這醫院人還這麼多。”
這家醫院的地理位置還挺偏的,雖說是B市最早的幾家老三甲醫院之一,規模卻還維持著二三十年前的水平,全院就只有兩棟低矮的十層小樓,前面臨街那一排是門診加急診,后面則是住院部。
白禮生他們到的時候,緊靠著馬路邊的大門外,來看診的病人私家車跟醫院救護車交錯縱橫擠在一起,把前門那段路堵得水泄不通,兩名保安看似亂中有序地在指揮著交通,表情卻一個賽一個的無奈。
大周把車子靠路邊停下來,讓著他們后面那兩輛呼嘯而來的救護車先走,白禮生側頭看了看窗外,直接道:“算了,你也別往里面擠了,我們就在這兒下車。”
“啊?”舒沅有點擔心道:“可外面這麼多人,萬一被認出來怎麼辦?”
白禮生淡淡道:“都是來看病的,誰還有心思關心路人。”
舒沅訕然:“可是……”
他尚在猶豫,那邊白禮生已經推開車門下去了,從背后丟給他一句話:“你就在車上等吧,我爸沒事,你不用去看他。”
舒沅愣在那兒,遲疑一兩秒,還是執著地跟在后面也下了車,“不行,我來都來了……”
夜色朦朧,醫院門口更是兵荒馬亂,剛剛抵達門口的那兩輛救護車上,擔架被醫護人員推下來,其中一個,已然蒙上了白布。
圍觀路人紛紛側目,不少人發出吃驚的聲音。
舒沅跟在白禮生后面繞過正門口嘈雜的人流,從另外一扇偏僻的后門直接進了急診樓,林睿就站在入口處等著他們,看見白禮生,迎面先來了句調侃:“我還生怕你找不到路,都準備出去接你了。”
旋即看清了白禮生身后跟著的舒沅,表情略微一愣,而后淡笑著朝他打了個招呼:“舒老師,晚上好。”
舒沅跟林睿不熟,只知道他是白導的得力助手,城府深且人脈廣,圈子里一些二三線的明星見了他都得恭恭敬敬地叫聲林哥。
社交這塊一直都是舒沅的短板,他也沒必要自降身價隨著那些小明星們一起尊稱對方林哥,只干巴巴地接了句:“你好。”
林睿又笑了笑,收回看向舒沅的目光,對白禮生說:“走吧,白導在三樓。”
兩人并肩朝樓梯口走,舒沅跟在他們身后,聽他倆頗為熟稔的交談,慢慢開始相信了林睿是白導頗為看重的親信的傳言。
“白導知道你來看他,今晚估計都要開心到睡不著覺,自打上次——”林睿說到這里,意識到還有第三個人在,卡了個殼才繼續說:“……老爺子心里一直憋著火,你是他獨生子,他對你要求苛刻點也沒毛病,就是有時候吧,咱的手段跟態度,該迂回就迂回一點,別總那麼直來直去的。”
白禮生心里本就焦灼,聽了這話面色更加沉郁,毋容置疑道:“這件事情,沒法迂回。
”
林睿噤聲,氣氛瞬間冷到谷底,好在最后一節樓梯上到頭,隱約聽到了白導的聲音。
卻又在這時,白禮生兜里的手機突然又震動起來。
掏出來一看,是李裴然打來的。
“喂?”
“魏之寧出事了。”
這天晚上,魏之寧像是被一股荒誕離奇的外力裹挾著,被迫做了場冗長而又疲憊的詭夢。
夢境中,女人痛苦的哭泣與驚惶的尖叫聲交織在一起,鬼魅般地縈繞在耳邊,一把沾血的匕首破開濃稠的迷霧,匕首后面是陳德林布滿了哀慟與愁緒的臉,烏青的雙唇一張一翕。
“寧寧,是爸爸救了你啊……”
不,不是……
“你是爸爸的好孩子,爸爸是為你而死的……”
不,你不是……
“你只是不肯承認,你——”
閉嘴!閉嘴!閉嘴!
給我閉嘴!
魏之寧從夢魘中掙扎出來,猛然睜開眼睛,立刻就被病床上方的白熾燈刺得閉了閉,耳邊陡然響起一道聲音:“你醒了?”
他慢慢側過頭,循聲看去,病床前坐著一個他怎麼都想不到的人。
舒沅。
“別動。”見他作勢要撐起身體,舒沅慌忙開口,說了句讓他安心的話:“白老師馬上就回來了。”
魏之寧靜靜地看了舒沅一眼,緩慢地別開了臉,把目光投向天花板,那句“你為什麼在這兒”的話被他艱難地吞回肚子里。
很明顯,舒沅是跟白禮生一起來的,至于兩個人為什麼會在一起,這不是此刻的他該思考的問題。
尷尬又怪異的氣氛在靜悄悄的病房里發酵,白熾燈的電壓似乎特別足,魏之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天花板,沒一會兒就又被過于明亮的光線刺得眼睛生疼。
“要不要喝水?”
“不用。”
拉下臉面試圖撿起的話題咣當一下掉在地上,舒沅徹底憋不住了,他深呼吸一口氣,刷地站起身,語氣僵硬道:“那我先走了,祝你早日康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