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威脅。
終于,少年眼中的笑意漸漸收斂起來,嘴唇抿平,恢復到原先的面無情緒。
那平靜到詭譎的漆黑眼眸就這麼牢牢地望著顧懷謹,半響,嘴角上揚,再次勾勒起了一個弧度,然笑意卻未達眼底,與方才明顯能看出的愉悅有著天淵之別。
“顧大人能有此想法,很好。”
未等顧懷謹理解他這句話,少年臉上的笑容已然加深,又意味莫名地說道:
“還望顧大人,能夠一直保持下去才是。”
預料之中的針鋒相對并沒有發生,正如顧懷謹從未看懂過這九皇子一般,此時此刻,亦是如此。
而望著對方徑直離去的背影,顧懷謹同樣深深擰眉,并不認為這九皇子竟然就這麼輕描淡寫地略過去了。
雙方皆是聰明人,他所要表達的意思,依這九皇子的城府不可能沒有看懂。
但沉思許久都得不到答案的顧懷謹,不禁搖了搖頭,暫且放下疑慮,于他而言,這次他明確表示了態度,乃至放下話來,便看這九皇子所圖是否有所收斂了。
否則……
顧懷謹眼底一抹寒芒閃過。
*
任何知曉了皇甫陌真面目的人,都覺得此人決計不簡單,無論是近身服侍乾帝的幾名太監乃至胡總管,又或者晏麟身邊的人。
而前者或許只覺得這九皇子必非池中物,且得陛下注視,有很大的幾率會在一眾皇子之中脫穎而出,成為太子的最佳人選。
后者則忌憚更多,估計除了熟知劇情的晏麟外,沒有一個人是信任皇甫陌的,用居心叵測來形容這九皇子再適合不過。
除此之外,晏麟的謀劃依然在循序漸進,每天便應付應付皇甫礪,然后被吃吃豆腐,欲拒還迎一下,而皇甫礪倒沒有再更進一步,或許是認為關系需要先穩固一下,難得青年終于不再抗拒自己。
再且便是,忽然崛起的皇甫陌,說不在意肯定是假的,尤其是那晚御書房的交鋒,過后則更多詳盡的資料擺在了皇甫礪面前。
其中便包括一個多月前皇甫陌落水之時在那幾個皇子面前的首次變化,以及舒妃所居住的華寧宮上下已然全部是皇甫陌自己的人,但更深的情報便挖不出來了。
比如皇甫陌是如何培養出來自己的班底,這麼些年的偽裝之下,又在暗地里謀劃了些什麼……諸如此類問題皆是一片空白。
好在皇甫礪也不甚在意,知道此子隱藏至深,但也就那樣了。
隨手將那份資料扔回桌面,皇甫礪自喉嚨中溢出一聲冷呵,深邃的眉目間毫無動容。
“那便讓朕瞧瞧,你能做到哪一步吧。”
說到底,雖然那一晚御書房內的氛圍并不怎麼愉快,甚至可以說是針鋒相對的,皇甫陌所展現出來的桀驁不馴亦有種乾帝年輕時候的風范。
正如皇甫礪所言,終究是自己的種,并不介意給他這麼一個機會,就看他能不能勝任罷了。
不過,認不認承是一回事,對其的態度如何卻又是另一回事了,兩者并不沖突。
尤其是當皇甫礪發現,此子前往明月宮的行為頗為頻繁,甚至偶爾還能撞見對方與青年相談甚歡的場面,即便從未往某個方面去想,卻也隱隱察覺到了一絲異樣之感。
更別說,自上次被此子打擾了皇甫礪在涼亭中與青年的好事之后,似乎愈發有種肆無忌憚的感覺,主要體現為以前皇甫陌登門造訪皆是避開了皇甫礪,而現在嘛……
“皇上駕到——”
晏麟微微一頓,正要往后撤去,卻忽然被按住了肩膀。
“莫要動。”
少年的呼吸噴灑在側臉,彼此間近到曖.昧的距離。
晏麟只能略微恍神地看著近在遲尺的主角的面容,等他將自己發絲上不知何時勾到的一小段枯枝給拿走。
要說他們是如何發展到如此熟悉的程度,除了時常不知所謂地碰見主角之外,便是對方那仿佛自來熟般的行徑,無論晏麟表現得如何冷淡,對方皆笑臉相迎,可謂是功不可沒。
換言之,就跟個狗皮膏藥似的。
而這段時間來跟主角的相處,總讓晏麟生出這麼一種感覺,好像在攻略自己似的,真真是可笑之……呃,應該不會吧?
想到前面幾個世界,晏麟頓時就不淡定了。
不過也有可能是自己想多了,畢竟無論是從顧懷謹的隱晦提示,還是依照劇情自己的謀劃造反皆是為主角做了嫁衣——所以,主角接近自己的目的顯然不言而喻。
如此推斷一波后,晏麟不由放下心來,松了口氣。
雖然表面做著正經之事,然皇甫陌的注意力卻不在正事上。
他微微垂眼,余光落在青年白皙似玉的臉頰,又掠過挺拔的鼻梁,最終停留在那顏色淺淡卻形狀完美的薄唇……
眸色微暗。
快了。
他在心里這麼說道。
不急。
而耳邊傳來的那一句皇上駕到,卻是令皇甫陌微微瞇起了眼,瞳仁轉動,瞥到那一抹明黃色衣袍出現在視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