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一個小時,姜恩眠來到第二期節目去的草原。當時解煙渚帶他上過山,還有過一段難忘的經歷。
今晚風很大,姜恩眠順著坡道往上走,他帶了手電,這次又有經驗,沒走多遠,就看到了靠在樹邊,睡過去的解煙渚。
他全身沾滿泥土,衣領和褲腳塞著枯萎的樹葉,周圍擺放著東倒西歪的空酒瓶。
他右手還握著手術刀,左臂的血液已經風干結痂,但地面還能看到泛著暗光的血痕。
姜恩眠急忙避開視線,按著心口深呼吸。
即便是七月,高海拔樹林溫度依舊很低。他蹲在解煙渚身邊,先把帶來的毛毯搭在對方身上,又拿出消毒水和繃帶。雖然大部分血液都已凝固,但仍有少量還在緩緩溢出。
姜恩眠不敢睜眼,只能拿著棉棒,憑感覺給傷口消毒,進行簡單包扎。
手臂處理完畢,姜恩眠渾身虛脫倒在地上。他松了口氣,再抬頭時,差點把自己嚇死。
解煙渚不知什麼時候醒了過來,全程盯著他。
姜恩眠撐著胳膊往后蹭了幾厘米,“解醫生,你、你醒了。”
“你怎麼來了。”解煙渚的聲音疲憊,但并不兇,還有點意料外的溫柔。
“還不是某人大半夜我打電話,非要叫我來的。”姜恩眠收拾好東西,他知道解煙渚并不喜歡被打擾,“你沒事就行,我回去了,你自己注意安全。”
“哦還有。”走了兩步的姜恩眠停下腳,“下次不要再抽煙喝酒了,那些味道不適合你,還是消毒水的味道更好聞。”
“拜拜。”姜恩眠轉身。
“姜恩眠。”解煙渚叫住他,聲音很輕,“能陪陪我麼?”
*
解煙渚身后的那棵樹很粗,解煙渚坐在北邊,姜恩眠則靠在東側。
風呼啦啦的往姜恩眠身邊吹,他穿得厚實,不覺得冷,但很喜歡樹葉和風摩擦的聲響。
解煙渚讓他留下來,卻并沒有聊天的意愿。姜恩眠靠著樹干,也不打算問,他聽了會兒風聲,微微合眼,逐漸入睡。
解煙渚的聲音從右側傳來。
“我弟弟和你一樣,性格開朗,笑起來有酒窩,很好看,就算站在黑暗里也會發光。”
“但老天并不眷顧他,他身體不好,有很嚴重的心臟病,不能像同齡孩子一樣去玩去風跑,他從小就被要求呆在家里,唯一的快樂就是等我回家陪他玩,求著我和他講外面的世界。”
“可他從不抱怨,每天像個開心果,想方設法騷擾我、纏著我、哄我開心。”
從出生開始,解煙渚就和弟弟解煙然的性格有天壤之別。
他更像爸爸,沉穩內斂,而弟弟則隨媽媽,快樂陽光。
內斂的人不會表達感情,他們看似喜歡安靜,但實際上,也向往陽光。
從學生時代起,解煙渚就是別人家的優質孩子。他不交朋友,也不貪玩,除去陪伴弟弟的時間,解煙渚的生命只有家中的寫字臺和學校的課桌。
從未考過第二名的他,順利拿到了頂尖醫學院的保送書。他本碩博連讀,畢業后分配到本市最好的中心醫院任職,三年就坐到了心外科主任的位置。
這些年間,解煙渚做過數不清的手術,見過各式各樣的病癥。特別是心臟瓣膜的某個方向,他更是全國第一人。
他挽救過無數人的命,被稱為在世活菩薩。
但解煙渚清楚,他這麼努力,只為一個人。
他的弟弟,解煙然。
弟弟這項手術,在全球成功率都極低,國內更是沒人敢做。既然別人做不到,解煙渚就自己來。
從醫幾年,解煙渚保持著百分之百的手術成功率,捍衛著他在醫學界的神話地位。
在解煙然十八歲那年,他決心要給弟弟一個嶄新的生命。讓他可以走出家門,去看大自然,去欣賞花草,去吶喊奔跑。
看清晨的太陽,賞山間的晚霞,去做同齡孩子都能做的事。而不是把大量時間放在家,或者只有例行檢查的時候,才能去他的辦公室,偷偷修剪自己種的花。
手術前一周,經不住弟弟的祈求,解煙渚答應陪他去爬次山。
其他人一個小時就能爬上的山頭,解煙然因為心臟原因,要花費整整一天,但那是他十八年來最快樂的日子。
后來姜恩眠在節目中爬的,就是和解煙然相同的山。他在看到晚霞時表現的興奮,與兩年前的弟弟如出一轍。
奪目澄澈的眼神,是那場暮色黃昏中,最美麗的風景。
解煙然感受到了自然萬物,體會到了鳥語花香,聽到風的聲響和晨露的清涼。他們在山腳支了帳篷,親身體驗野營的自由和快樂。
那時解煙渚答應他,等手術結束,每周都會帶他來爬山,欣賞晚霞和日落,等這次沒機會盼來的日出。
還會去山間采野果,到草原烤美味,去任何喜歡的地方搭帳篷。晚上不睡覺,熬夜聽風聲,清晨去捉蝴蝶,晚上再來數星星,做一切他喜歡的事。
一周后,手術如約而至,解煙渚經驗豐富,心態平穩,可當他剖開弟弟的胸腔時,他心臟的棘手程度,還是超出了他的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