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不要在這裏,這個曾有過我與他最真切的美好的地方。
顧清泠似乎松了口氣,聲音卻冷了幾分,「你不信我?」
「我當然信你,我只是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你為何如此?」
正因我深知他的忠心與堅忍,才明白沒有任何事情,能夠讓他在明知敵國蠢蠢欲動的緊要關頭離開邊境。
如果真有,那必定足夠石破天驚。
半晌,顧清泠轉過身看著我,容色清淡,只眼尾略有些紅,「下月初六,是你的生辰。」
算不上理由的理由,連語氣都是輕描淡寫的,怎麽從顧清泠口中說出就莫名帶了幾分纏綿之意,繾綣地撩過我心頭,揪著它瘋狂的躍動奔騰。
當內心洶湧的驚喜完全覆蓋住擔憂的時候,我就知道我完蛋了。
顧清泠只用一句謊言就已讓我心神大亂,若是真讓我得了他在身邊,怕是從此要做那再不早朝的昏君了。
不過想來也做不成,顧清泠只怕會每日打著我去上朝。
胡思亂想間,顧清泠已走到我身旁,俯身將我裹進靴筒的袍角拈出來撫平,「你的細作不可靠,還是換掉吧。我這些年養了一批不錯的,待我下月回了嶺南,就著人把名單給你帶回來。」
我不置可否,只死死盯著那細長的指節,努力抑製住想握上去的沖動。
這只手曾無數次在我夢中舞出炫目的絕美劍花,亦將我所有心動的年歲攏進掌心。
日積月累的思念破籠而出,我幾乎無法支撐,只得慌不擇路地逃出顧府,將帝王的威儀丟了一地。
真真是男色誤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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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清泠眉眼確實生得好,稱一句天人之姿也當得起,歷經歲月積澱後,又平添許多風華,一路上,女子們的眼睛都恨不得長得他身上摳不下來。
因為我那脫了僵的小心臟一直不肯安生,我唯恐共乘一車它真跳出來就很難看了,所以打發走了車夫,與顧清泠一同步行回宮。眼下看來,還不如坐馬車的好,至少我不會這麽氣悶。
顧清泠覺察出了我的煩躁,也不多言,轉身進了路邊的點心鋪子,買了塊如意膏,小心地用米紙包了,遞到我手上。
我自小嗜甜,宮裏的點心翻了無數花樣也架不住我日日吃,膩了之後便尋思上了宮外店鋪裏賣的吃食,每每去顧府找顧清泠,總要拐到這家店裏買上兩塊,二十多道餐點中我獨愛這一口。
我笑嘻嘻地掰了一半分給他,自己拿著剩下的就往嘴裏塞,被他伸手攔住,「我先吃。」
他以為……我是要讓他給我試毒?
呵,可笑顧清泠驚才絕艷,卻從來都識不破我的心思。我的欽佩和傾慕他統統不知,卻只惦記著那些繁縟的規矩和世俗的界限。
我苦笑著咬下一大口吞了,沖他眨眨眼,「不必試了,要死一起死。」
顧清泠卻忽而變了臉色,用力攥住我的手腕,越收越緊,「胡說什麽!不論何時,你的性命都是第一緊要的,絕不能出任何差池。」
他這番小題大做來的莫名其妙,我忍著痛意拍拍他手,語帶安撫,「好說好說,我勉強也算得上英明神武,京都的百姓沒人想要謀害皇帝的,放心吧!」
顧清泠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連忙松了手,離開之前還給我揉捏了兩下。
他目光灼灼地看著我,前所未有的鄭重,「楚河,這些年……你做的很好。」
精軍隊,修水利,興貿易,減賦稅……自登基以來,我勵精圖治從不敢有一絲懈怠,才有了如今的國泰民安。我時常站在宮墻上眺望萬家燈火,應該滿足的,心中卻總是空洞一塊。此刻才知,我等的,只是顧清泠的一句誇贊。
那個初識時滿眼鄙夷質疑我不配為君的少年,終於贊我做得好,像是人生都圓滿了的感覺。
不過我大概做得還不夠好,不然怎麽會真的有人要殺我呢?
淩厲的劍氣驟然自人群中襲來,我沒帶兵器在身,只能閃避。顧清泠反應極快,幾下格擋已將我掩至身後,劍光交織間,刺客被暫時逼退。
只是他雖驍勇但比不得對方人多,又始終顧及著我,漸漸力不從心,且他似乎出了什麽狀況,功力身法都只有平日的一半。
就算如此,我們最終還是逃開了,以他被刺了一劍為代價,鮮血淋漓。
顧清泠強撐著同我返回了顧府,剛躺到榻上就有些神智渙散了,一聽我派人去請太醫又來了精神,極力抗拒,我只能作罷。
我打來清水為他處理了傷口,又按照他的指點上藥包紮,很快就止住了血,卻怎麽也止不住我的心痛。
顧清泠的身上,大大小小數不清的傷,將斧鉞鉤叉試了個遍,傷痕斑駁,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最珍惜的人被我親手推到懸崖盡頭,在生死一線中翻覆,鮮血無數次染透盔甲卻向來只字不提,如同現在,只是安靜地躺著,悄無聲息。
一股無名的火就這樣頂了上來,我不知道是氣他還是氣自己,「顧清泠,你怎麽一直把我按在懷裏啊?我也會武我能自保的,如果我倆共同抗敵,你也不至於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