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狼崽的傷勢好的很快。
有一天,仇嶸醒來發現自己一個人在病房。他摸了摸復明的眼睛,沒來得及高興,就意識到自己又變回了人的模樣。
床角散落著原本系在小狼崽眼睛上的紗布,仇嶸一下子急了。
他知道因為自己是“小狗”,那個聲音很好聽的小哥哥才會收留他。如果小哥哥發現他是人,肯定會被嚇一跳,然后送他去找警察叔叔。
可如果去了警察局,表叔就能找到他了。
仇嶸拼命地想要變回狼的模樣,卻以失敗告終。走廊里來來回回不斷有人路過,小哥哥隨時有可能會回來。仇嶸從病房的衣柜里翻出一套病號服裹在身上,又嘗試了幾次,還是變不回狼身。
熟悉的腳步聲停在了病房門口,仇嶸隱約能聽到門外小哥哥和人說話的聲音。
可惜沒有機會看一眼救了他的人長什麼樣子了。
病房的門被拉開的同時,藍色的窗簾隨風揚起,晏凌看了眼凌亂的病房,問文森:“早上你忘關窗了嗎?”
仇嶸在路人驚詫的目光里拼命奔跑,一直跑到沒有人的地方才敢停下。
他支著膝蓋大口大口呼吸,生理性的淚水盈滿眼眶,滴落在被石子劃破的赤腳上。小朋友狼狽地蜷了蜷腳趾,抿著唇站起身,環顧一圈陌生的街道,不知道接下來自己又該躲去哪里。
從那天起仇嶸開始了他漫長的流浪。
形態的不受控讓仇嶸不敢待在市區,他跑去了周邊的村莊,躲在山野間生存。實在抓不到獵物時便趁著天黑偷偷跑去農戶家里抓只雞或鴨子,隔兩天再叼著自己捕到魚和兔子扔在農戶門口。
生活環境的過分艱苦讓仇嶸在不到十歲的年紀徹底掌握了人和狼形態的變換,他穿著已經看不出原樣的破爛病號服下山,被好心人送去了孤兒院。
“太長時間不說話,又害怕被人問是從那兒來的,剛到福利院時我一直在裝啞巴。那時福利院的制度不完善,老師看我可憐,沒再追問就收留了我。”
“后來人口普查,再加上擔心表叔還在找我,我離開福利院,最后留在了西北的一座城市。在那兒,一位從異控中心退休的老奶奶收養了我。”
晏凌的翅膀像是德古拉伯爵的黑袍,籠罩著仇嶸讓他覺得安心,不覺便說起了過去的事。
不知什麼時候晏凌恢復了呼吸,他在黑暗里注視著仇嶸,啞聲問:“養你的奶奶?”
仇嶸搖搖頭,揚起的唇角流露出些許懷念與感傷:“我剛考上高中時她就離開了。”
晏凌伸手去摸仇嶸的眼尾,沒有眼淚,可他卻覺得難過。
翅膀收了收,仇嶸被攬進了晏凌懷中。
肩頭微微濕潤,仇嶸轉頭,隱約聽到一聲很輕的“對不起”。
“在說什麼?”仇嶸抱住晏凌,拍了拍對方單薄的后背,笑道,“又不是你的錯,嗯?”
晏凌沒有抬頭,肩頭的濕意愈重。
這是仇嶸第一次看到晏凌哭。
“如果……”
余下話散在了黑暗里,仇嶸垂眼,一下又一下撫順晏凌的后背。
知曉仇嶸就是狼族族長的那一天,晏凌急著離開,除了得知真相的氣惱和被懷疑的心寒,他的心底還涌起了一陣慌亂。
……如果,十五年前的他能再早一點發現烏列爾沒死。
……
……如果,十五年前的那個早上他沒有離開病房。
……
“沒有那麼多如果。”仇嶸輕聲道,“你已經在最好的時間出現在我的生命里了,不要說對不起。”
“我知道。”晏凌埋在仇嶸的肩頭小聲道,“我只是心疼你。”
他沒辦法回到過去給仇嶸更好的童年,明明曾經抱住了那只小狼崽,也沒能照顧他長大。
仇嶸將他的小蝙蝠圈在懷里,心軟得不知道該說什麼,他親了親晏凌的側頸,笑道:“老婆,你好愛我哦。”
晏凌都沒有打他,只是靠在他肩膀上蹭了蹭眼睛,輕輕道:“嗯。”
這下仇嶸的心徹底化成了蜜糖,他拍拍蝙蝠翅膀,拉著晏凌坐起身:“哎呀,怎麼辦,老婆哭成大花貓了。”
親王大人掉眼淚也掉得很克制,垂下的眼睫遮擋住眼尾的紅暈,一副冷淡的樣子更讓人生憐。
仇嶸捧起晏凌的臉,笑著親了親晏凌的眼尾:“你現在都幫我把眼淚流掉了,所以以后我不會再難過了。”
晏凌抬眼看他,又湊近親了一下仇嶸。
他們額頭抵著額頭,仇嶸閉著眼笑道:“……我也好愛你。”
輕柔的啄吻,攀升的熱意。
他們緊密地擁抱在一起,體溫相融,像是這樣才能確認彼此的存在。
良久,晏凌靠在仇嶸懷里問道:“……絨絨是你的小名嗎?”
仇嶸耳朵紅了紅。
絨絨是仇嶸在寵物店時給獅子貓起的名字,就刻在貓牌上。
當年仇嶸的父母給家里的兩個孩子起名“崢嶸”,小名跟著叫“小崢”“小嶸”,但小時候的仇嶸玉雪可愛,臉蛋上還帶著點嬰兒肥,一開心就會變成毛茸茸的小狼崽。
家里人叫他也從“小嶸”變成了“小絨”、“絨絨”。
晏凌轉過身,半坐起來,將仇嶸的腦袋攬在胸前,說道:“這次我不會再弄丟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