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臉和外面的人皮俑不同,是張紙糊的,是個笑臉,兩頰畫著很明顯的腮紅,隨著她的話傳來,紙上的五官開始變化,表情很是生動。
她先是熱情的給我們倒了茶,又問要不要吃點東西,徐之看了我一眼,然后對老婦人點點頭:“勞煩了。”
老婦人笑哈哈的說無礙,踏著小碎步跑向后廚,腿腳靈活得不像個老人。
不過一會,她就端了兩盤菜出來,送到桌上時我才看清,那哪是菜,一盤是蠕動的蟲子,一盤是人的手指。
我差點吐出來,才抬手捂了下嘴巴干嘔,轉頭就發現那老婦人盯著我。
那張紙糊的臉死死看著我,我被嚇得出了一身冷汗。
她皮笑肉不笑的問:“是飯菜不合胃口嗎?”
我故作鎮定道:“不是,趕路勞累,沒有胃口而已。”
那老婦人還是看著我,紅燈籠將她那張臉照得通紅,我如芒在背,動也不敢動,直到徐之問:“不知店里是否還有客房?”
那老婦人才嘎吱嘎吱的轉過頭去笑嘻嘻的看著徐之:“客官來得巧,小店只剩下一間房了。”
“只有一間?”我奇怪道:“看來店里生意不錯。”
老婦人聽罷點點頭,看向外面“熱鬧”的街道,說:“可不是嘛,這兒一到晚上就熱鬧得很呢,客官要是住店,晚上可別出去。”
“為什麼?”我問。
老婦人說:“這兒入夜深了,陰曹地府的鬼兵就要上來抓人了,最近死的人太多了。”
我:“……”
真不知道她是真的,還是假的。
樓下太滲人,但是不管如何總比在外面待一晚上好,我和徐之謝絕了老婦人那兩盤菜的好意,上樓進了房間。
房內就一張床,而且還有些窄,又只有一床被子。
我為難的看向徐之:“看來只能委屈徐師弟和我擠一晚了。”
“無事。”徐之搖搖頭,很自覺的將佩劍放在桌子上就過去鋪床。
我一向不喜歡武器離身,以前雖說小八那把劍就是個慫包,但是關鍵時刻要是有啥事還是有用的。
在渡靈期間吃過很多次虧,就是沒帶武器就被拉進死者識海,被追著揍。
所以我抱著空蘭也不脫外袍,麻溜的滾進了靠墻那一邊直挺挺躺下。
有點擠,徐之應該不喜歡睡里面。
燭火被吹滅,屋內陷入一片黑暗,外面的熱鬧逐漸偃旗息鼓,窗外狂風大作,風摩擦樹枝發出恐怖的聲響。
黑暗里,徐之突然問我:“上次見大師兄,你手里拿的不是這把劍,是換佩劍了嗎?”
“不是,別人送的,不用白不用。”我隨便搪塞了句,然后就將頭捂進了被子里。
“原來如此。”徐之說了這麼一句。
一陣窸窸窣窣被子的響動,躺在旁邊的徐之不動了,我緊緊貼著墻,最后才放松了身體,慢慢的眼皮越來越重。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突然聽見啪嗒一聲,好像是什麼東西撞到窗戶,我猛的睜開眼,窗戶縫隙里透進來一絲月光,將室內鋪了銀白。
我一偏頭,就看見黑暗里,原本應該熟睡的徐之用手撐著頭,睜著眼睛面無表情的盯著我。
我:“……”
一股涼意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我問他:“徐師弟,大半夜的,你不睡覺盯著我看做什麼?”
清晰的說話聲在寂靜的夜晚顯得很突兀,徐之沉默著不說話,久得我額頭都冒出細汗,他才笑了一下,然后躺回床上,雙手交叉墊在腦后,說:“大師兄睡覺竟然不打呼。
”
我:“……”
你有病啊!
我深深吸一口氣,又慢慢呼出去,然后應答到:“哈哈,是嗎。”
“是啊,你們青云宗的人,打呼不都很大聲嗎,就跟山下耕地的老牛似的。”徐之壓著聲音,如是說。
我:“……”
大晚上,不被接憧而至的詭異場景和人嚇死,先被他無語至極。
被這麼嚇了一次,我也徹底沒了睡意,黑暗里,我睜著眼睛,身旁的徐之慢慢發出均勻的呼吸聲,不到一會就睡著了。
我偏頭看了他一眼,只能模糊的看清一點點輪廓。
他沒有被被子蓋住的胸口,隨著呼吸輕輕起伏著。
屋外月色正盛,狂風依舊。
第四十七章
一晚上沒睡,我頂著黑眼圈虛弱的在街上轉了一圈買了點吃的。
過了一夜,徐州城逐漸現出他原本的樣貌,街上哭天搶地,路上灑滿了紙錢,不斷有送喪的隊伍路過,巷子深處躺滿了全身潰爛身患瘟疫的人。
街上一處又一處燃著大火焚燒尸體,燒焦味彌漫在空氣中,讓人惡心難耐。
店鋪零零散散,走了兩條街才找到一家像樣的。
賣包子的面色不好,和我說現在不過就是艱難度日,我問他這兒晚上怎麼樣,他說和白天也沒什麼區別,不過就是更凄冷了些。
所以從進入這里開始,難道只有我和徐之看見昨晚的情景?
我手上提著包子回到客棧,昨天晚上那個紙糊的老婦人已經消失,變成了個中年男人。
他在門口那兒站著,把算盤打的噼啪響,看見我還打了聲招呼,就像是昨天晚上我們就見過,是他開的房。
我原本要進去的步子一頓,在瞥見一個身影后退了幾步抬頭往上看,徐之就站在窗戶旁,先是低眸看了我一眼,又看向我身后,我也奇怪的轉頭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