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什麼看吃播看美食學會的,全是騙他。
楊姐:“一開始是不會,碗還砸了幾個,菜也炒糊了,我尋思要不還是算了,老王說你看他那樣子還能一輩子不學啊?多學點是對他好。真沒想到,老王隨手教的徒弟最后還能出師。”
“天天做粗活的,手都會粗糙,小紀他有天忽然就戴起手套了,不管干啥,大熱天的,他就戴得住,還涂大寶。這也是我第一次看見他給自己買東西。開學后,他有地方住了,就跟勤工儉學的學生沒什麼不同了。”
裴多律嘗試想露出一點笑容,嘲笑紀喬這時候了的莫名堅持。
可是他一想到紀喬因此而騙過了他,如果那雙手留了更多繭子,斷不會騙他至此……但這是很矛盾的,難道他就愿意看見紀喬滿手的風霜嗎?
“別告訴他,我來過。”
裴多律出飯館時,被天上的烈日刺得眼眶一酸,眼淚落了下來。
原來工地相遇那天晚上,紀喬是給他們送外賣的。
這人是怎麼跑回去換了一身衣服來跟他見面的?而自己那晚的表現……混蛋極了。
這只是第一站。
那麼多心虛的朋友,像紀喬這五年路上豎起的一面一面磨難的旗幟。
從不肯讓他上去的綠園小區,還敢大言不慚是房東。
老破小,沒有電梯,樓道里都是小廣告,進去了才知道環境比想象中的差多了。
如果他早一點進去,就斷不會相信紀喬的說辭,這個笨蛋會任由紀梅云留給他的房子貼滿小廣告嗎?不會。
裴多律想到自己和紀喬井井有條的小房子,痛到麻木的心臟又涌上尖銳的疼。
他逐級往上,越往上,樓道越干凈。他不知道紀喬的門牌號,但紀喬曾經在走廊里跟他視頻過,那一面白墻上印著開鎖的字樣。
到了。
裴多律伸手抹了一下開鎖的廣告,沒有表情地敲門。
中午這個點,王猛應該在家里吃外賣。
手機叮咚一聲,是紀喬給他發短信,報備他已經吃完午飯啦。
裴多律回道:“不要趴在工位上睡,困了我讓司機接你回家睡。”
紀喬:“我不困。”
裴多律回了句“好”,收起手機。
下一刻,王猛吸溜著螺獅粉開門,對上裴多律冷淡的表情,沒咬斷的粉條啪嘰掉回碗里:“呃,裴、裴西施,不是……”
裴多律開門見山:“紀喬是不是住這里?”
王猛吃驚:“你知道?”
裴多律:“讓我進去。”
王猛一米八多的個頭再也沒有給紀喬當保鏢那天的牛逼哄哄,因為裴多律今天的臉色堪稱鬼見愁,明明昨天一起喝酒時還那麼平易近人。
“呃,我剛煮了螺螄粉,太臭了,裴總您下回再來。”
怎麼回事,紀喬裝富被識破了?不能啊,怎麼沒通知?
裴多律:“我要進去。”
王猛虛胖地堵著門,“不合適吧,紀喬又不在……”
裴多律冷笑:“房東不是紀喬麼?我是他丈夫我不能進?”
王猛被裴多律身上一瞬間爆發的氣勢震住,感覺再堵著就要踏著他的尸體過去了。
“能,能。”
裴多律進屋,都不用走動,只要站在門口就能把全屋收入眼底。
太小了。
他突然想到,這棟樓不是四四方方的規則建筑,正面挺大氣的,多數房間格局也不差,但總有一兩間房子夾在尷尬的地方,又小又逼仄。
而紀喬和王猛租的,便是最差的一等。沒有客廳,只有過道。
“把手機放下。”
王猛正要通風報信,跟開會摸魚被領導抓到了似的,差點嚇尿。
“這間是紀喬的?”裴多律指著房門緊閉的一間。
“對,我也沒有鑰匙。”王猛機智地阻擾,其實鑰匙就在冰箱上面,“你要看就叫紀喬——”
砰——
裴多律一腳踹開了房門。
紀喬這間是客廳改造出來的,不是磚墻,在裴多律眼里跟紙糊的沒兩樣。
王猛閉嘴裝死,在心里呼喚紀喬,你老公暴怒的樣子好可怕。
紀喬的房間除了床和柜子就轉不開身了。
裴多律看著枕頭套被套被單三者三色完全不配套的單人床,心里的防線一根一根崩斷。
怎麼過成這樣?
衣柜年頭老,柜門卡住了,王猛再次目睹裴多律暴力拆門,閉嘴驚艷。
柜子里,紀喬春夏秋冬四季的衣服疊放整齊,全是裴多律沒見過的破爛。
沒膽子在他面前穿是吧?
裴多律翻了翻,甚至連內褲他都沒見過。
王猛被窒息的氣氛籠罩,覺得自己必須為兄弟兩肋插刀,爭取從寬處理:“你冷靜點,他不是故意騙你的,為了騙你也不容易,內褲太便宜了都不敢在你家曬,也舍不得扔,眼巴巴拿回來的,真不圖你錢,反倒還花了不少冤枉錢。”
說完,他感覺空氣更稀薄了,似乎連螺螄粉的臭味都聞不到了。
裴多律蹲在柜子前,有點想哭。
比紀喬因為害羞不敢在他家曬內褲導致內褲沒干透大腿根過敏更荒誕的事情出現了。
因為內褲太廉價。
裴多律的視線在那堆廉價的內褲上盯著,仿佛能燒穿一個破洞。
真的有破洞。
就這還舍不得扔。
這一屋子的破爛,簡直讓人懷疑全部是垃圾堆淘來的,然后被紀喬洗得干干凈凈,散發著淡淡的皂角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