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者則是不明白裴多律為何在此時挑明兩人的關系,對他有什麼好處麼?
“我送紀喬回家,李總公司里還有事嗎?”
李總哪敢還有事:“沒事,紀喬也忙了一天了,早點回去休息。”
裴多律“嗯”了一聲,卻站在原地沒動,李總琢磨了一下,人家兩口子站在自己公司樓下,他這個外人多麼格格不入,雖然很想借著紀喬跟裴總搭話,但氣氛好像不對勁。
安靜有車過來,他急忙小跑過去:“那我就先走了。”
紀喬低著頭:“裴多律,你說兩百萬不多,為什麼還要跟我結婚,想看我為了錢能有多妥協嗎?”
“對不起,我確實不是為了兩百萬——”
“我是笨,騙我很好玩麼?”紀喬被這句話逼得紅了眼眶,他以為自己小心翼翼地掩飾貧窮,假裝自己還是和裴多律在同一層次,可其實呢,他能裝富,裴多律就能裝窮,依然高高在上地看著他,他們之間的鴻溝不只有歲月。
他情緒激動,抬眸卻看見裴多律略微失血的唇色,就像當初在爛尾樓探照燈里迷惑他時一樣,他此刻仍然被迷了心智,下意識看向他的小腹。
即使被欺騙,他怎麼舍得對一個少了一個腎的人發火?
這個人是裴正。
裴多律對紀喬一閃而過的心理轉變一清二楚,可是愈清楚,他便愈知道自己過去的混蛋。
他面前從來只有三個籌碼:兩百萬的保單、一張不錯的臉、一場僥幸逃過的手術,今晨他還試圖用第二者增加籌碼。
或許他該捏緊了第三個,直到紀喬消氣。
可是紀喬質問他“騙他很好玩嗎”,裴多律便知道,這句話不能再聽一次,聽得他心在痛。
“不好玩,結婚是因為我想跟你結婚。”
裴多律拉住紀喬的手:“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去車上。”
所謂的車上,是裴多律那輛“老板的保時捷”,上車的瞬間裴多律就后悔了。
原來他為了圓謊不知不覺騙了這麼多次,次次都像一把利劍橫亙于他們之間。
裴多律把四面車門落了鎖,咔噠一聲,在隔音良好的車廂內尤其明細。
“對不起。”
“五年前的手術其實沒有做完,我沒有少一顆腎,我生物學意義上的父親胡瀚海,叫停了手術。”
“他不知他如何與柯瑞合謀,沒有告訴你實情。”
“對不起,我利用了你的愧疚。”他這里空了一個位置,不是腎臟,是心里有一個叫紀喬的人跑了,很空很空。
紀喬僵硬地抬頭,對上裴多律的視線,耳朵尖銳地刺痛了一下,好像有什麼話語在他耳廓里激蕩旋轉,嘴唇顫了下:“我該怎麼相信你?你說沒有就沒有,你腹部的疤怎麼來的?”
這是裴多律新編造的謊言嗎?因為身份被戳穿,所以結束了,他要抽身了,不需要他補腎了?
裴多律按了一下副駕前的儲物盒,掉出一份牛皮紙袋:“這是我上次的體檢報告。”
“因為我心虛,所以不讓你跟著去。”
紀喬在漂漂浮浮的話中終于抓到了有力證據,幾乎是搶過了那份報告,沒有耐心繞開上面的繩子,撕開后將里面的紙倒了出來。
紙片掉在了真皮椅上,紀喬發瘋似的刨開,終于拿起腎臟B超的一頁。
雙腎健康,未見病變。
啪、啪,眼淚大顆大顆砸在了薄薄一張紙上。
紀喬俯下身,將紙頁按在了臉上,崩潰了一般。
他惶恐、他擔憂了五年的事情,在噩夢里連番上演的事情,原來是子虛烏有。填滿憂慮的心臟驟然被挖空了倒塌了,不知該重新填進什麼好。
“你為什麼要騙我!為什麼騙我嗚嗚嗚嗚……”
“對不起。”裴多律好像只會道歉。
他恨過紀喬不傷心,可是他這麼傷心,這麼真切的傷心,還被自己罵“貓哭耗子”。
他忽然不明白,自己是怎麼在紀喬哭過一回后,還能心安理得地騙下去。鬼迷心竅了,明明最初最初,他簽下手術同意書,是不想讓紀喬掉一滴淚。
在說了很多對不起后,裴多律終于會說:“我以為,補腎能讓你留下來。”
“我還喜歡你,我想跟你在一起。”
“可你是裴多律,你不是裴正。”紀喬哭著想去擰門把手,可是摸來摸去都沒摸到豪車的門把手設計在哪,不由得哭得更大聲了。
有錢的裴多律連車都在欺負他,他不要跟叫裴多律的人結婚。
裴正不是這樣的,裴正連考慮他的告白都不會超過半天,會連夜趕到他家樓下,告訴他結果,“怕過夜太長”。
裴正不會整整瞞了他十四天零七個小時。
他不相信裴多律說的話,讓裴正跟他說話。
他嗚嗚地說出這句泣不成聲的話,裴多律臉色頓時失去血色。
大抵情人最怕“面目全非”四個字。
裴多律不知道自己走到今天,還剩下多少“裴正”的特質。
他打壓集團里的舊勢力不擇手段,他連恩師都敢辜負,他讓紀喬在他面前哭了兩次。
紀喬只愛過去的裴正。
裴多律偷借的光,摧心剖肝地還。
“你開門,放我下去。
”紀喬哭得鬢邊的頭發都濕透,他必須找個地方,送外賣也好,跑步也好,將一身的力氣發泄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