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水器,四塊錢。”
“這麼大一家伙就四塊?”
“你這玩意兒我弄回去還得拆,你自己看賣不賣。”
“拿去拿去。”
裴多律仗著腿長的優勢,不斷縮短距離,老大爺一回頭發現一個精英模樣的男人追著他跑,也很震驚,懷疑自己把他的豪車蹭了。
“你好。”裴多律調整了下呼吸,平穩而禮貌道,“我先生賣廢品時不小心摻進了一份文件,我能贖回來嗎?”
老大爺納悶地回想,好像剛才沒從豪宅區收廢品啊。
裴多律提醒:“二十出頭,很白很好看。”
老大爺“哦”了一聲,瞇著眼睛打量裴多律,不是,你小子一副資產過億的樣子,怎麼讓媳婦窩在老破小,幾毛錢的快遞盒也攢著賣?那快遞盒都爛得要命,擺明東西不貴發貨糊弄。
演的吧。
裴多律皺了下眉,雖然事實上他們還沒領證,但隨便一個路人都懷疑是什麼意思?
“別追了……”紀喬的聲音隱隱傳來,裴多律眸色一深。
怎麼,后悔?
大爺耳朵靈著呢,這下子似乎是相信了,粗糙的手指一指頂上那堆廢紙:“喏,就那一打。”
裴多律一眼就看見了夾在其中的一個牛皮紙袋,他個高腿長,一伸手,便抽了出來。
“謝謝。”裴多律伸手摸下口袋,微微一愣,才想起錢夾在外套里。
大爺一看后面的紀喬抱著外套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道:“幾張紙,你大爺還能要錢啊。”
說著,他騎上電動三輪,重新按了喇叭按鈕,簌簌開走了。
裴多律站在原地,手指捏住文件袋的繩子,繞了幾圈,解開封口,取出薄薄兩張紙的保單。
上回天黑沒仔細看,裴多律垂眸,清冷的目光落在白紙黑字上,指腹一捻,揭開下一張,右下角規規矩矩簽著紀喬的名字,一筆一劃,認真得像在結婚協議書上簽名。
裴多律捏著這兩張紙,久久收不回目光。
紀喬買這份保險時在想什麼?自己跑這一路又在想什麼?
其實追的時候反而什麼都沒想,他只知道要追上,而他能追上。
停下來,才需要思考,且往往并不如奔跑的時候愉快。
紀喬滿頭大汗地趕過來,天氣又熱,臉蛋被曬得紅撲撲,他剎住腳步,先焦急地上下打量裴正,擔心他哪里不舒服,眼神在唇色上看了又看。
唇色正常,鬢角濕透。
一句句關心堵在喉嚨里,怕說出來戳了裴正的痛處,畢竟成年男子誰也不想被當成病號一樣囑咐“下次別跑那麼快”。
紀喬糾結得眉毛輕擰,勉強找了句差不多的,道:“沒必要追。”
他擰開瓶蓋遞給裴正:“喝點水。”
裴正面皮一冷,仿佛怕紀喬把水倒在保單上一樣,手腕一動避開。
到現在了,他不會給紀喬反悔的機會。
裴多律將保單塞回紙袋,動作利落,像收保密級別的投標書一樣熟練。
紀喬后知后覺裴正站在這里看了許久保單,是不是在評估真假?上面一項一項弱智但確實有點法律效力的條款,在他看來一定很可笑吧?
紀喬臉紅得像番茄,他發誓他投保的時候,從沒想過同性婚姻會合法,也沒想二十年內讓裴正知道。他計劃過個二三十年,他和裴正都有了白頭發,他才可以把這份保單拿出來,推脫是年輕的荒唐,像開了一瓶窖藏二十年的好酒。
原來他們沒有什麼二十年,一年都沒有。
裴多律看了眼表盤:“民政局下午兩點上班。
”
紀喬陡然睜大了眼睛,他以為裴多律至少還會多考慮一下,這麼著急資金流嗎?
他小心翼翼地詢問:“很著急還貸嗎?我——”還有一些錢。
裴多律瞥他一眼:“你不急?”
紀喬:“我急。”
裴多律:“回家拿戶口本。”
紀喬跟上裴正往回走的步伐,“要不要喝水?”
裴多律:“你自己喝。”
“哦。”紀喬灌了一大口,早知道不買貴的礦泉水。
兩人回到車邊,裴多律拉開車門,看著滿頭大汗的紀喬,道:“我不是讓你在車上等。”
紀喬眼珠子一轉:“我著急嘛。”
裴多律沒在說什麼,原路驅車返回,又回到紀喬住的小區,他來時就想問了:“你就住這?”
紀喬打定主意在前男友面前裝得體面一些,一來打消裴正扶貧的顧慮,二來分手后過得落魄真的很丟人。
“方便收租。”紀喬大言不慚。
方便房東收他的租。
完了,紀喬又補充一句:“我媽留下的。”
裴多律不再問,紀喬跟紀梅云感情很深,紀喬愿意守著紀梅云的遺產情理之中。
紀喬推開車門下車,“我們民政局匯合。”
拍結婚證照片,怎麼也得洗個澡,穿好看一些。上面的窩太亂,他就不邀請裴正上去了。
裴多律搭在安全帶扣手指一頓,掏了下褲兜,什麼也沒拿,放回方向盤:“好。”
紀喬怕裴正久等,洗澡前就定了網約車,司機一見他的白襯衫,就很懂地說:“要去領證啊?”
怎麼一個人去啊?
紀喬點點頭:“是啊。”
不管裴正領證的初衷是什麼,至少十萬塊沒白費。
他可以補償裴正了。
兩個人走到一起很難,最后一步領證卻很簡單,大熱天沒什麼人,他們先在大廳領取結婚登記表,一式兩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