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得還在世間?
可是仔細想想,好似顧枕夜哪一句又都未曾提到過獸神當真離世。
只是怨懟、虧欠、恨意,充斥在這對父子之間,千萬年不曾解開。
他抬眸,遙遙地便見得獸神在前方宮殿的上首坐著。
威嚴莊重的模樣,拒人于千里之外。
云如皎兀自打了個寒顫,可見得那張五分像顧枕夜的臉,忽而又是將心揪了起來。
他緩步上前,規規矩矩地行了一禮,不曾出聲。
是獸神冷漠的聲音響徹他的耳畔,問的卻是:“墨兒當真是愛慘了你,那你便不該存于這世間了。”
恰如一道驚雷,震得云如皎渾身冰涼。
第69章 獸神 “我愛你。”
云如皎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
忽而又覺得自己的雙手雙腳被定在了原地, 絲毫動彈不得。
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獸神自寶座之上而下,緩步朝他走來。
周遭神力的重重威壓,無不強硬地全然積在他的身上。
讓他只覺得血氣上涌, 無所適從。
他瞧著獸神一步步地走到了自己的面前, 殺死自己簡直易如反掌。
他是想再見顧枕夜一面的,可是……
即便是不用威壓,顧枕夜肯為他而拼命, 他又怎會不愿意為顧枕夜舍棄這一條命呢?
他死不足惜。
是啊, 他本就是該死的。
他不該的,只有連累了顧枕夜罷了。
如今為了顧枕夜, 死了又如何?
那個人……又不是未曾這樣對自己過。
云如皎緩緩地闔上了雙眸,唇角牽起微微笑意,只道:“那請您定然要信守承諾,救下阿夜。我這條命,您拿去便是。”
他是甘心的,甘心用他這條命, 為顧枕夜換得一個生的機會。
他的脊背在此刻是這麼多年來,最最放松的一次。
當真是直面死亡的那一刻, 他腦海中唯獨浮現的是顧枕夜的一張臉。
他想要在腦海中回憶里勾勒顧枕夜的模樣。
一遍又一遍地重復著, 想要在生命的最后,永久地記下顧枕夜的模樣。
可是他當真不甘心的。
他好想好想好想顧枕夜啊。
可陡然間, 他卻是察覺自己身上所有的威壓都消失不見了。
猛地睜眼,見得是獸神含著笑意的一張臉。
他笑起來, 同顧枕夜更像了。
唇角上揚的弧度,都是一模一樣的。
獸神伸出手, 頓了頓, 還是摸了摸他的發絲, 說道:“是個好孩子,也是當真深愛墨兒。他是我親生兒子,我又怎會對他漠視不理?況且,我經歷過那般永失所愛的痛苦,又怎會讓墨兒再承受一次。你且安心,不必你死,我也會救他的。”
云如皎兀自抽著笑出了聲。
驀然察覺到這不過是個對他的考驗罷了。
還好……
還好他還能有機會再見到顧枕夜,還能同他再說上那句顧枕夜一直想聽的——
“我愛你。”
他的身子驀地一軟,便是跌坐在了地上。
歡喜的眼淚止不住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將淺色的地磚涂成了漆黑。
“謝謝……謝謝您。”他喃喃著,仿佛并不清楚此刻自己到底說了什麼。
獸神伸出手來 ,將他自冰冷的地上扶了起來,又道:“我方才聽你稱呼墨兒為阿夜?”
云如皎用袖口抹了抹眼角,頷首道:“是……應算是我取下的,他喜歡,便喚作那個名諱了。”
獸神哦了一聲,也沒過多的在意,只是說道:“對啊,墨兒那般喜歡你,當然是你的一切他都熱愛著。
”
云如皎不過應付了一句。
他打心底焦灼的是顧枕夜救命一事,哪里還有閑情逸致同獸神多攀談幾句。
他緊緊地抓住獸神的袖口,說道 :“獸神,勞煩您去救他。他傷得很重……若是不及時趕過去,定然……定然……”
他有些說不下去了,那些個不好的事情他甚至不敢想想,如何又能說得出口來?
獸神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朝著這宮殿的后方努了努嘴。
云如皎先是一怔,不出多時反應過來后,便是跌跌撞撞、踉踉蹌蹌地朝著那個方向而去。
推開門,云如皎瞧見的就是自己心心念念之人——
顧枕夜蒼白著一張臉,蜷縮在床榻之上。
他滿身傷痕,絲毫找不出一塊好肉來。
鮮血浸透了他的衣衫,黏在身上根本解不開。
屋中盡是刺鼻的甜腥氣息。
似是太過痛苦,他的眉頭一直緊鎖著,即便是云如皎上前輕輕撫摸,仍是不曾舒展。
他本就因為云如皎而甚微的修為,如今更是一絲不剩。
唯獨余下這個脆弱又傷痕累累的軀殼,不知何時才能醒來。
云如皎不想再哭的。
可是他忍不住。
那般溫熱的液體,就滴落在顧枕夜的身上。
他又手忙腳亂地擦去 ,生怕眼淚中的咸,讓顧枕夜的傷口更疼。
他的心疼。
遠不及顧枕夜的傷疼啊……
獸神倚在門邊,又道:“熾衍那小子,許是太過自信了些。他來追你,只讓幾個神侍帶墨兒歸去。不必我出手,柳熙聞便能劫了回來。只是他傷得太重,又透支了全然的修為,險些救不回來了。如今能保下一條命已是萬幸,什麼時候醒來,就只能看他的造化了。
孩子,這也是我試探你的原因,如今我也跟你說一聲抱歉,沒有一個父親能親眼見得自己的兒子為了旁人而差點喪命,我是恨了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