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力游走于周身,窺得他的情魄已然歸體。
他回來了。
那他的皎皎呢?
顧枕夜顧不得自己因為救云如皎拼盡一身修為而傷重的身體,掀起被子便要下床。
只是他躺的太久了,一下床便轟然跪地,半晌才尋回自己身體的控制權力。
他好不容易站起身來,走到桌案前,端起一杯早就冰涼的茶水,全然灌下了肚腹之中。
這般,他才覺得自己混混沌沌的腦子,清醒了許多。
他如今修為散了不少,若是叫妖界那些動亂之人察覺便是大事。
到底應該在回靈折山尋云如皎之前,將此事了結。
妖王這位子他坐了一千年。
從前是為了報養父的恩,而后又是為了在極寒之地養育冰魂菡萏救云如皎的性命。
到底還是坐累了的。
顧枕夜輕笑了一聲,將那茶盞把玩在指尖。
又是將其擲碎于地上。
碎片散落的聲音驚動了外面的妖侍們。
他們忙不迭地入內,見得顧枕夜醒來,面容上皆是欣喜。
顧枕夜不慌不忙,交疊著雙腿,只開口問道:“我睡了多久?”
有妖侍畢恭畢敬地答道:“回陛下的話,三月有余。”
顧枕夜嗯了一聲。
這與他們在夢境中所經歷的時間一樣。
他招招手,示意妖侍們將他的外衫取下。
又隨意地喚人替他更衣梳頭。
即便是他心早就飛到了靈折山去。
可他還是冷漠沉穩地排布著妖宮之事。
將一切安排妥當后,他正欲招云而去。
卻見得一位不速之客。
江寒酥。
江寒酥一身紅衣,熾烈如火。
未曾經得通傳,便直接闖了妖宮來。
瞧見顧枕夜,直截了當地開了口道:“果然你醒了。”
顧枕夜皺皺眉頭,指尖輕輕在桌角敲了一下,卻仍是裝著泰然自若的模樣問道:“你怎的知曉?”
江寒酥嘖了一聲,又道:“方才妖宮外的異動那般明顯,誰人都注意到了。”
他上下打量著顧枕夜,卻未曾像是夢中那般,貿貿然對顧枕夜出手。
只是又道:“你的修為,幾乎全然廢了吧。”
顧枕夜一頓,竟是不知該如何作答。
可料想江寒酥如今修為遠在自己之上,恐怕一眼就能看出。
干脆直接說道:“嗯,為救皎皎,值得的。魔尊此番前來,不是為了譏諷我的吧。還是……你的口氣太大,想要將我妖界也一并吞了?”
江寒酥擺擺手,兀自尋了把雕花圓凳坐下,又道:“我可沒那個心思。誰人不知,我這個所謂的魔尊,不過是個傀儡娃娃罷了。我來只為一件事,一個人,你應心如明鏡的。”
是云如皎。
“皎皎他怎麼了?”顧枕夜的指尖緊緊地摳進肉中,心中突突的,生怕自己聽得了什麼不好的消息。
他怕自己即便是散盡修為,也救不下皎皎。
他怕云如皎被誰人親手殺死,他再也見不到。
他醒來后未曾聽得妖侍透露一點口風。
想來……皎皎定是無礙的。
顧枕夜瘋狂地在心底給自己暗示著,卻又無比懼怕從江寒酥的口中得出什麼不好的
他見得江寒酥眼下的青黑,心中更是忐忑,如同被人緊緊攥住一般。
江寒酥嘆了口氣。
還未開口,又被顧枕夜打斷道:“皎皎到底如何了?他……還在嗎?”
終歸是問出了那句話來。
顧枕夜的指尖已是逼近了自己的內丹所在,若是等江寒酥說了云如皎當真不在了,便直截了當地捏碎自己的妖丹,追隨云如皎而去。
“不是……”江寒酥詫異道,“你在想甚!阿皎怎會出事!”
他似乎氣不過,又罵了顧枕夜幾句。
顧枕夜卻是如聽不見一般,并不在意江寒酥罵的那兩句,只是又急匆匆地問道:“那皎皎到底如何了?你來我此處,是想告訴我什麼?”
江寒酥抿抿嘴,鄭重其事地說道:“阿皎,不見了。”
“什麼……?”顧枕夜不敢置信。
何為……不見了?
江寒酥嘆了口氣,又開口道:“那日你與他共同跌入往生澗后,天地變色,頓時狂風大作,云朵卷著你二人便回到崖邊。隨后,我們便瞧見了云霽月……那個阿皎的雙生兄長,也是你所謂的‘皎皎白月光’。他的修為并不在我們眾人之上,可所有人包括熾衍,都無法靠近他一分。他將阿皎帶走了,隱入往生澗內,此后我便再也未曾見過阿皎。只是——”
他欲言又止,好似一時間并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般。
顧枕夜一向厭惡云霽月。
可在此刻,讓云霽月帶走云如皎,而非云如皎已然在他眼前故去的消息。
在他心底,便愈發得歡喜起來了。
怎般都好。
只要他的皎皎還在便是最重要的。
“但是什麼?”顧枕夜眉頭緊鎖一個川字,深深的溝壑仿若已烙印在他的額間。
江寒酥抿抿唇,又道:“你知道的,所有愛阿皎之人,都想親手殺了他。”
是這般的。
顧枕夜方才還陷在夢中不可自拔,現下方才回憶起——
他如今情魄已歸體,照理說想起云如皎時,心中應是無法抑制的想要親手殺了他的情愫。
可卻并未有。
也許是有一些的。
只是微弱的,并不再那麼嚴重。
“那麼……”江寒酥驟然將目光投向顧枕夜,眸色深得叫人看不清,如同陷入了無盡的漩渦之中,“云霽月呢?你是否也有一刻……想要親手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