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釀一壺接著一壺地飲下。
不知是因為顧枕夜想著他不會醉的緣故,還是他強撐著。
云如皎到如今, 都未曾像是昨夜那般昏睡過去。
顧枕夜倒有幾分酒不醉人人自醉的姿態。
可他醉意愈甚, 便愈發得拿喬起來, 裝著那副睥睨天下、誰人也入不得眼的妖王姿態。
可叫云如皎看了得趣兒。
云如皎撐著下頜,靜悄悄地望著他。
掌心下所覆蓋的酒杯中,晃出的是清水痕跡。
自幼年云霽月那處所學的控制這場隸屬于顧枕夜的夢境,實屬不易。
但是他別無他法。
他要做的事情太多。
倘若被顧枕夜察覺,恐怕他們就會從此困死在這場夢境之中了。
他曾多少次說,顧枕夜做那些事情之時,大可以同自己言語。
可如今輪到他自己了,卻是做不到自己口中所言的那般。
那些話,讓他如何張嘴直接同顧枕夜說出來?
難不成真的要生生告訴顧枕夜,若是再不離開,他就會死嗎?
真是可笑啊。
顧枕夜怕他死,他何嘗不怕呢?
云如皎當真在這一刻,真真切切地明白了顧枕夜。
他抿著唇,扶起了顧枕夜的身體。
他能掌控這場夢的時間不多,他需得先做完要緊事來。
他驟然到了西偏殿,敲響了云霽月的房門。
云霽月早便吹熄了燈,想來應是睡下了。
但云如皎現下必有見他的理由。
只是云如皎這第三下的響動還未落下,門扉就從內里拉了開來。
云霽月衣冠齊整地站在原地,朝著他偏偏頭,勾唇問道:“怎麼了,皎皎?你可應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恨不得和那位妖王一起,將你的親生兄長關到死。
”
云如皎聽著他譏諷的話語,深知這個云霽月只是顧枕夜在夢里創造出來的罷了。
是顧枕夜對云霽月的仇恨蒙了眼睛,才會讓云霽月是現下這幅模樣。
他抬手解了顧枕夜在西偏殿所設下的結界,又坦白道:“我要斷夢。”
“斷夢?”云霽月也被他這突如其來的一遭,弄得一頭霧水,忙又問道,“你要斷夢作甚?”
那一剎那,云霽月甚至以為,云如皎恨毒了他,要給他喂下斷夢。
可是他瞧著云如皎那三分落寞中又摻雜著決絕的目光,他倏地有個念頭——
“你要……吃下斷夢?”
云霽月見得云如皎面色一頓,瞬間了然自己所想無錯。
可是為什麼?
分明云如皎知道,他真的吃下斷夢,會是何樣的效果的!
“皎皎,你……”只在那一剎那,云霽月卻是心軟了。
他明明從頭至尾,都想要云如皎替他死的。
可是云如皎真的心甘情愿的樂意了,他卻是退縮了。
“沒甚。”云如皎朝他勾起唇角,又道,“不必擔心我。”
他朝著沒了任何妖侍看守的門口努努嘴,又道:“快些走吧,回去做好斷夢,送來予我。”
云霽月這才察覺到禁錮已然被云如皎解開了。
他不敢置信地皺起眉頭,又道:“妖王,竟是給予了你解開這禁錮的權限?還是說……你的修為?”
他話音未落,已是對著云如皎出手。
他用了十成十的力 ,賭得是云如皎不會傷害他。
果不其然,他見得云如皎霎時閃身,躲開了他的攻勢。
云如皎又道:“沒用的,哥。你不會對我造成一絲一毫的傷害的,至少現在不會。”
云霽月這般聰慧,若是瞧不出他的不對勁兒,便是奇怪了。
眉頭緊鎖,云霽月又是問道:“皎皎,即便是有那些旁的彎彎繞繞,但我終歸是……你的兄長,創造出你的人。你可是有什麼事情藏在心底?不若說出來,我看看如何幫你。”
“你幫不了我的。”云如皎搖搖頭,無可奈何道,“除了將斷夢做出,拿來予我。”
云霽月嘖了一聲,還是想要說些什麼,可話到嘴邊卻終歸成了:“可是皎皎,那藥田早被顧枕夜毀了個一干二凈。如何能再做斷夢?”
云如皎也被他提醒了此事,忙不迭地在心底默念著另一個云霽月告訴他的咒術。
他的身形晃了一晃,是撐在一旁的柱子上,才維持住的。
臉色愈發蒼白了起來,嘴唇干涸得仿若要皸裂出血。
果然這些操縱夢境的事由不能多做。
他并非這個夢境的載體,都已然是這般虛弱了。
何嘗顧枕夜呢?
云如皎深吸了一口氣,自知此時調息并無用處,忙對云霽月說道:“如今定是好的,你回去吧。就算藥田未曾好,也算是我報你最后的恩,放你離開。若是你不想再來見我,那就傳信于我,我自己去取。”
他話都說到這般了,云霽月哪里還有辯駁拒絕的道理?
不過是又為自己辯白兩句道:“我聽聞你妖宮出了細作,懷疑到了我頭上,可對?”
見得云如皎未曾反駁,只是靜靜地繼續看著他。
便繼而又道:“此事,我敢起血誓,與我無關。”
云如皎只是漠然地站定在原地,語調中不帶一絲情愫道:“那不重要了。”
只是顧枕夜臆想出來的罷了。
所有一切不同于他們現實中的事物,都是顧枕夜的一念之差罷了。
江寒酥不該出現在小院,也從未曾有過楚濟這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