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刻意地避開了云如皎的探查,狀似隨意地活動了幾番筋骨, 又道:“無事的,皎皎莫要擔心。”
仿若又是為了避開云如皎再多探查他的傷, 他當即走到那清瘦男子前面, 厲聲問道:“你是何人?為何要行此事?”
那男子啐了一口, 臉上盡是不屑之意,又道:“我為何人?你也配問我!你這個謀朝篡位、不忠不義之人,也配知曉我的名諱!你當真枉顧了先妖王陛下的養育,竟親手殺了他唯一的兒子!”
此話一出,不論顧枕夜,便是云如皎都知道原委了。
顧枕夜不由得嗤笑一聲,暗自道:“沒成想,他都有這般忠實的臣下。”
那男子兀自臉上多了幾分羞赧,又道:“我并非臣子,而是……”
他抬眸掃過西宮偏殿,恰巧被云如皎捕捉了個正著。
“是這冷宮中住的妃子嗎?”云如皎嘖了一聲,又道,“可他已是先拋棄了你,你竟還這般對他矢志不渝。當真是……”
他有幾分說不下去了,實則是可憐人。
那男子梗著脖子,絕不認可地道:“他說過,此般將我置于冷宮,是為了護住我不被旁人欺負。你瞧,現下他那些個妃子們全死了,只我一人活著。這還不是為了保護我!他那般愛我,我定也要為他做點什麼才好。”
他喃喃自語著,又是抬眼惡狠狠地看向云如皎,說道:“你不是喜歡他嗎?你不是屬意他做妖后嗎?我殺不了你,我便殺了他。讓你也嘗嘗永失所愛的苦痛,哈哈哈哈!——”
顧枕夜下意識地回首看向云如皎的方向。
見得云如皎在聽聞永失所愛這四字之時,亦是有幾分停頓。
云如皎的目光飄忽著,終歸是落不在顧枕夜的身上。
顧枕夜驀然嘆了口氣,他何嘗沒有體會過?
那時候瞧著云如皎決絕的自往生澗一躍而下。
他的心如同停止了跳動,遠比剝離情魄更痛,甚至已然顫抖著麻木。
所以他害怕極了。
他不敢再讓云如皎在他眼皮子底下再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他冷漠的目光掃過跪地的男子,冷漠的話語如數九寒天的一捧冰水,倏地將那男子的瘋病澆了個透。
他道:“我從未曾殺過除他外的任何人,他所有的嬪妃盡然放出宮外,自尋生路去了。倒也是我的疏忽,竟忘了還有這麼莫大的一個冷宮在。”
那男子既是想要妄動他的皎皎。
他便要讓其受扎心之痛,讓他所在乎的東西都在他眼前分崩離析。
那男子的笑意戛然而止,瞪著顧枕夜不敢置信,又道:“你說什麼?可他說過,是為了保護我……”
“這種話語你竟也會信。”顧枕夜毫不留情地打斷了他的話,“若他當真想保護你,不會只是口上說說,而不做。他將你扔進這西宮中,可有關懷過你、來看過你?你也是當真可憐。”
云如皎聽著顧枕夜的話,兀自垂了眼眸。
說什麼并不重要,只做的最要緊。
原來顧枕夜也一直是這般待自己的。
怪不得他根本不曾覺得將話說出來,是有用處的。
云如皎無奈地搖了搖頭,嘖了一聲,又道:“原是有些人的嘴巴生來只是為了吃,可從學不會說話的。”
顧枕夜一頓,哪里不知道云如皎說的是他總是自作主張,可又自作聰明一事。
他討饒地回首看了云如皎一眼,又指了指仍跪在那邊的男子。
云如皎抿唇朝他微微一笑,偏偏頭示意他繼續。
那男子仍是瘋魔般的念念有詞,總是不敢置信的。
他是可憐,可他也是活該這般可憐的。
顧枕夜又是開口,字字誅心道:“你以為他為何要將你擱在那西宮之中?不就是膩了、煩了,又怕你這修為還算高的尋他麻煩,故而才隨意胡謅了這話來搪塞你。他那般自私之人,你也親眼瞧見他一個個地往妖宮里抬人,他怎會對你情根深種?”
那男子已是被顧枕夜的話語擊潰了心底防線。
沒了力氣,堪堪歪倒在地,涕泗橫流著念道:“不可能、不可能,這不是真的……”
“如何不可能?”顧枕夜嗤笑道,“他恐怕……連你這個人的存在都不記得了,更不必提你姓甚名誰了。”
“我……”那男子的淚已經打濕了前襟,看著好不凄涼,“我名楚濟,是左將軍之子。我名楚濟……”
顧枕夜搖搖頭,嘖聲感慨道:“你的父親左將軍這般忠誠的臣下,卻早在十五年前就已經被你所謂的‘心愛之人’以莫須有的罪名下獄處死了,余下族人皆流放。”
楚濟的心弦已斷,如今整個人頹然倒地。
他一直堅守的信念徹底崩塌,根本不知道自己在這西宮中眼巴巴地守了這幾十年,又甘心以命相搏為他所謂的“愛人”報仇,究竟有何意義。
那人關他數十年,花言巧語地騙著他。
又親手送了自己的父族親眷上路。
自己如今所為,到底是為了什麼!
他喃喃自語道:“有一年的西宮的雪下得很兇,我的窗紙破了好大的一個洞,凜凜寒風就沿著那個大洞吹了進來。
我病了……病得很嚴重,咳得出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