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枕夜是見過他恢復記憶時候模樣的。
可沒有一次這般痛苦。
難過得仿若要將自己的心挖出來。
云如皎想要遏制住自己的頭痛欲裂,可他絲毫沒有辦法。
慌亂間,他將自己的手塞入口中,狠狠咬了下去。
顧枕夜見狀,心疼得仿若自己才是云如皎,恨不得替云如皎受過。
可他感同身受,卻無可奈何。
唯有將自己的手,替了云如皎的手,生生讓云如皎咬著。
任憑鮮血淋漓,自云如皎的唇邊溢出。
他仿若感受不到疼痛一般。
只希望云如皎能好受半分。
如潮水般的記憶涌入云如皎的腦海之中——
是云霽月溫柔地哄著他,是即便自己惹了禍,云霽月也從無怨言地替他收拾。
是他說想去這世間看看,即使是云霽月最厭惡的妖族,可云霽月也沒有阻攔。
不是云霽月瘋狂地逼他留在這隱居的小院,生生控制住他。
更非云霽月為了掌控他,而給他飲下可怖的靈藥。
即便是斷夢……
他記憶中的云霽月,都是猶豫許久。
甚至于自己親眼見得他倒掉無數次,才勉強讓自己喝下的。
那般溫柔良善的云霽月。
從不是眼前的這個瘋子!
云如皎如瀕死的人,重新得了一□□命的氣一般。
倏地抽搐了一下,猛吸了一口氣,驟然坐起。
他記起來了許多許多。
多到擊潰了他的一切思維能力。
他緊緊地抓住顧枕夜的袖口,說道:“不對、不對……一切都不對!——”
顧枕夜連忙穩住他的身形,安撫道:“皎皎,莫急。什麼不對,你不慌說。”
云如皎舔了舔最近干涸起皮的唇角,抬眼緊緊地盯著顧枕夜,又是忽而問出了個毫不搭邊的問題來:“顧枕夜……阿夜,你是那個千年后的阿夜對吧?你是那個瞞著我剝離了自己情魄,又滿身心為了推開我無所不用其極的顧枕夜,對吧?”
顧枕夜再次被云如皎翻了這些可惡的陳年舊事來,一時間有些茫然無措。
可眼見云如皎現下狀態不對,他也顧不得自己的舊傷疤被重新撕開的痛。
“抱歉,皎皎。”顧枕夜一頓,又道,“我……”
“你不是?你怎會不是!”云如皎陡然被顧枕夜這說了半截的話語嚇了一跳,下意識地便迅速往回縮去,想要逃離顧枕夜,“我不該不是的,你若不是……我又怎麼辦?顧枕夜,我該怎麼辦!”
甚至逃離這一切。
顧枕夜攀住云如皎的小臂,忙又解釋道:“不是的,皎皎。我是說我很抱歉,我是那個曾經傷害你至深的顧枕夜,可我多希望我不是……”
只他未曾想到,他此話落畢,云如皎竟是倏地撲進了他的懷中。
他頓時手足無措了起來,一顆心砰砰直跳,可是全然不知自己的一雙手是該放在哪里。
終歸他輕輕地落在云如皎的身上,撫著云如皎的脊背。
一下又一下。
那是他最歡喜的時候了。
即便他知曉他的皎皎不過是因為什麼而只當他是救命稻草。
可這也足夠了。
他的眼睛微微有些濕潤,撫著云如皎的動作又重了一分。
他聽見云如皎不住地說著:“你是就好了,我只有你了,我真的只有你了……”
他也一遍遍地問著云如皎道:“怎麼了,皎皎?什麼不對了,你同我言語。我永遠都在,我永遠在你身側,不會離開你的。”
云如皎只是有些魔怔的一直重復著,許久都不能恢復他的神智。
顧枕夜無法,只得先用魔力讓他昏睡過去。
待他醒來之后,再從長計議此事。
行罷這一切,他轉頭望向被縛仙索捆得結結實實,摔在地上的云霽月。
云霽月依舊抬眼冷笑著看向他,嘴巴開開合合說出的盡是些污言穢語來。
顧枕夜抬手解掉了云霽月嘴上的禁錮。
便見得云霽月冷哼一聲,又道:“可是滿意了?你把皎皎逼成這副模樣。”
“分明是你!——”
顧枕夜嗤笑一聲,抬手便是虛空一鞭落在云霽月的身上,又道:“分明是你將他逼成這副模樣。云霽月,為了你活命,你便是要將他的命視作草芥嗎?云霽月,你的心可真狠!”
“是嗎?”云霽月停下了笑意,漠然地看著顧枕夜。
半晌,又是輕聲開口問道:“當真是我嗎?還是……你想我應該是這樣?”
顧枕夜一怔,許久未曾反應過來。
什麼叫做……他想云霽月應該是如此?
這又與他有甚的相關。
云如皎方才說的那句“不對”,又是何意?
到底是怎麼了?
顧枕夜驟然又是盯著云霽月,想從他的表情中看出些許端倪來。
可不論他如何仔細盯著,云霽月依舊是那副乖戾的姿態,朝他微微挑了眉,仿佛在嗤笑他一般。
顧枕夜看不得云霽月這副表情,干干脆脆地將云霽月翻了個面,繼續扔在地上。
他俯身輕輕地抱起云如皎,緊緊地擁入懷中,再也不曾松開。
仿佛他要松開了一瞬。
云如皎就會像泡沫般消失不見一樣。
久久、久久……
他拼命地感受著懷中云如皎溫熱的氣息。
那微微的、淡淡的清香自云如皎耳后竄入他的鼻腔,讓他情不自禁地深吸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