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霽月不慌不忙,隨意尋了把圈椅坐在云如皎面前。
模樣不像是他在被問詢,而是要問云如皎話語一般。
“皎皎,你想問我何事?”他撐著手肘,挑眉問向云如皎。
云如皎頓了頓,又道:“你為何非要讓我一睡不醒?”
云如皎答道:“我不在家,我一則怕你再追上來,二卻也是擔憂你的身子骨。這藥雖是服用了會長睡不醒,可卻對你萬分有益。”
“我沒有病,我不知道你為何說我身子骨弱,可所有人都說我雖算不得強健,卻也無病無災。”云如皎強壓下心底的怒意,又道,“我不明白,你為何總要這般拘著我。哥,你到底想要作甚?”
云霽月亦是未曾想到云如皎竟是有朝一日會這般同他言語。
本是放松的身子驟然挺直了起來,他擰著眉眼看向云如皎,又道:“我想作甚?我是你這世間唯一的親人,你怎會這般想我?皎皎,我從不會傷害你的。”
云如皎兀自笑了一聲,將身子大部分的重量倚在床榻的圍桿之上,又道:“可是我也不想一直被困在這彈丸之地,我也想看看你所見過的世界。”
云霽月冷哼一聲,卻不正面回應道:“是誰人告知你,你的身體無礙的?是那個三番五次糾纏于你的妖族,還是今日這個所謂的魔尊?”
云如皎垂下眼眸,纖長的睫羽遮住了他頹然的神情。
他又搖搖頭,說道:“是啊,他二人皆說過。況且,我之前下山去尋你,亦是未曾有任何的不適,處處都好。我的身子難道我自己還不清楚嗎?”
“對!你不清楚……你如何清楚!”云霽月嗤笑道,“皎皎,你怎會變成這副模樣的。
你合該是那個最聽話的孩子,而非日日說這些話頂撞于我。是那個妖族蠱惑了你?定是的,我從一而終便說妖族全是敗類!”
不對……
不該是這樣的。
他的哥哥云霽月,從不會是這般模樣。
還是……這才是云霽月的本來面貌?
云如皎聽著云霽月略顯氣急敗壞的話語,忽而便覺得耳畔聲音都虛了起來。
如同自遙遠之處傳來一般,逐漸就愈發得聽不清了。
他只瞧著云霽月的嘴開開合合。
可說了什麼,卻一句都無法傳入他的耳朵之中。
他恍惚了神情,眼前陡然又是一片漆黑。
他再次墜入了那虛無的空間之中。
只這一次,他不知道云霽月能否發現他的異樣。
許是能的吧,畢竟那藥是云霽月親自給他留下的。
云霽月又怎會不知其功效?
只是他不敢置信,那個人就是云霽月。
他甚至想將自己困死在這虛無空間中,再也不用面對外面的一切。
只是……
云如皎還未曾多想,便感覺到自己的掌心觸碰到了什麼溫熱的東西。
毛骨悚然的感覺頓時席卷了他,冷汗兀自溢滿了整個脊背。
他有些不敢回首,可又不得不去看到底是什麼。
只他轉頭,瞧見的卻是那個神似云霽月的孩童,正妄圖牽上自己的手。
那幼年云霽月抬眼望著他,沒有半分笑意,只是直勾勾的。
云如皎被他駭得有些脊背發毛,忘記這其中說話是聽不見的。
只忙不迭地問道:“你……到底是誰?這到底是怎般回事?”
這話音如同滴水如深海,半分也聽不見。
他只能感覺到那溫熱的觸感,怎麼甩也甩不開。
他不敢直視著幼年云霽月的眼睛——
那雙幽黑的,沒有半分情愫的眼睛。
胸膛劇烈起伏著,即便是他告訴自己這并不可怕,可卻仍擺脫不了懼意。
直到他看到了那束光。
他不知道究竟是顧枕夜還是云霽月救他出去。
終歸他能擺脫這個可怖又詭異的地方。
他掙脫不了幼年云霽月的手,只能奮力挪動雙腿向光亮而去。
可在離開的瞬間,他卻感受到幼年云霽月在他掌心寫下了什麼字。
——夢。
云如皎驟然被生拉硬拽回了現實當中。
抬眼得見的便是顧枕夜用妖力將云霽月捆了起來,隨意地扔在一旁的地方。
云霽月怒睜著雙眼,呵呵笑著看向顧枕夜的方向,又道:“你能救他嗎?你怎麼救他?”
顧枕夜當即便呵斥道:“閉嘴!——”
隨即抬手便將云霽月的口齒封上,讓他即便再奮力,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上前去,扶住了云如皎的身子。
見得云如皎心有余悸般,胸膛上下起伏著。
這模樣分明和前兩次陷入虛無空間并不相同。
顧枕夜當即便匆忙問道:“皎皎,發生了什麼?”
云如皎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拼命搖著頭,又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他弄不清楚,他能說些什麼?
他抬眼看向云霽月,可瞧見的卻是云霽月癡癡笑著。
云霽月是瘋魔了嗎?
他從未曾見過云霽月這般姿態的。
頓時痛意席卷而來,燒得他的整個頭顱如同烈火燎原。
他忍不住抱頭倒下,恨不得撞在一旁的柱子上方可作罷。
顧枕夜拉不住他,又唯恐傷了他。
只得堪堪護住他,不讓他傷了自己。
云如皎的臉色蒼白,嘴唇發青。
渾身戰栗著,可他根本無法清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