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有些累了。
“我真的困頓了。”
云如皎輕輕掀起眼皮,望著顧枕夜。
顧枕夜忙不迭地替他關好窗戶,又道:“皎皎,那便早些安寢吧。你放心,我這幾夜就在梧桐樹上,我不會離開你的。”
云如皎想說不必。
可他實在是心中累到極致,半晌只憋出了一個“好”字來。
顧枕夜許久未曾見到云如皎這般疲累的樣子,眸光中似是還含著幾分困意的春水。
待到窗戶掩上許久,他都未曾挪開半分目光。
他幻化作黑貓,一躍而上,于梧桐樹上瞧著他的摯愛。
一遍遍地描摹著云如皎的模樣,直到記憶與現實的樣子重疊。
再無偏頗。
云如皎是困頓,可他躺在床榻之上,緊閉著雙眸。
卻無論如何都無法睡著。
他只覺得自己心中揣的事情愈發得多了起來。
多到現下的他根本無法理清。
他如今竟是渴望進到那虛無空間中,看看那個神似云霽月小時候的孩童到底是怎般回事。
可他又怕進入其中,若是顧枕夜未曾察覺到他的異樣,他又如何脫身?
他真的是過分。
一方面刻意地與顧枕夜劃清界限。
而另一方面……卻又想著如何能利用顧枕夜。
云如皎陡然睜開了雙眼,他盯著自己的指尖。
泛白的顏色讓他神思有些恍惚,仿若一剎那便要陷入其中的時候——
他卻乍然聽聞窗外的作動聲。
他轉頭向外望去,可似乎一切都只是他的幻覺。
風靜樹止,明月高懸。
他默默地嘆了口氣,又是闔上了雙眸。
這回他應是……沒旁的思慮了吧。
江寒酥說是第二日來,便當真第二日晌午就到了。
與顧枕夜相同,他竟也是拎了許許多多的美食前來。
人還未至,聲音便先到了跟前:“阿皎,我同你說,這山下有家燒雞,當真好吃!你且嘗嘗,若是喜歡,我定日日給你送來!”
云如皎嗅著那相似的味道,轉頭就看了顧枕夜一眼。
顧枕夜環著手臂,毫不在意地嘲諷道:“皎皎吃過許多回了,還差你這一次?”
江寒酥哪里會理會他,當即便像是獻寶一樣把燒雞放到了云如皎的面前。
又是撐著下頜,眨著眼睛說道:“那不管,我買的總與你的不同。阿皎定然會更喜歡我的,而非你買回來的。”
顧枕夜并不屑于再與他爭辯,不過是隨手拿了燒雞放在云如皎的面前。
處處彰顯自己的大度來。
云如皎抬眸瞧了一眼顧枕夜眼下的烏青。
猜也猜得到此人是一夜未眠,生生琢磨了一宿。
他倒并未擠出個什麼特別的表情來,顧枕夜既是遞到他手邊,他便也嘗嘗。
只顧枕夜的神色還是一滯,端的是不開心的模樣。
云如皎瞧了個一清二楚。
只當做和江寒酥那般沒有看見的,同樣姿態。
“是同一家吧。”云如皎吃了幾口那鮮嫩多汁的燒雞,撂下又道,“對了,其實我想問……寒酥。”
江寒酥眉開眼笑,顧枕夜臉色沉沉。
云如皎沉吟片刻,似是有些說不出口。
但終是在江寒酥期許的目光下啟唇道:“昨日救你之人非我,而是顧枕夜。你不視他為恩人,怎麼偏生非要擇了我?”
江寒酥啊了一聲,似是有些茫然又道:“這不重要,只是古語有言——若是救命恩人生的丑,那便是大恩大德無以為報,下輩子當牛做馬以報其恩。
可若是生的如阿皎這般美,就是以身相許了!他又沒阿皎生的好看,我自是從睜眼起,便認定了你才是我的救命恩人。”
他說得堂而皇之。
竟是沒有半點臊色。
云如皎聽得都是詫異,忍不住嘖了一聲,又道:“花言巧語。”
可好像江寒酥一直這般巧舌如簧著。
他忽而覺得自己那些奇怪的感受,根本不作數。
分明他就是擁有了和過去不同的人生。
這般真好。
“寒酥,若是世間有與我生的一樣之人,與我同時救了你呢?”云如皎問的是江寒酥,目光卻不由自主地斜向顧枕夜。
顧枕夜指尖微微顫動,沒有出言。
江寒酥倒是說得言之鑿鑿:“這不可能!阿皎這般的容貌,世間怎會有相抗衡者?”
云如皎輕笑一聲,卻并沒有再回應下去這個問題。
只是他又轉頭,墊著油紙拿了一塊雞肉放入口中。
“皎皎……”顧枕夜又是可憐,但不過一瞬,他又變了臉色。
江寒酥甫要開口譏諷。
便瞧見云如皎似也有幾分緊張了起來,這才聽聞顧枕夜又道:“云霽月歸來了,他未曾踏云。皎皎,不出一刻他便會抵達。”
云如皎深吸了一口氣,又道:“你可能掩蓋好你的氣息?”
“可行。”顧枕夜說罷,便一個轉身躍上了梧桐樹,幻化作黑貓觀瞻著而下的一切。
那藥被他焚燒。
而云如皎如今還有會時不時陷入虛無空間的后遺癥。
這定會是他兄弟二人之間的一場無硝煙的戰爭。
他需得在最關鍵的時刻,護住云如皎。
可誰人也忘卻了江寒酥這個變數,仍默不作聲地摸著下頜,立于一旁,盡量減弱自己的存在感。
直到云霽月進門,打眼便瞧見了江寒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