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奮力躬身自桌案邊拿到了云霽月送他的匕首,沒有任何猶豫便在自己的手臂上劃下重重一道。
是疼痛迫使他恢復了神智。
他的臉色依舊蒼白,眼白中更是充斥著血絲。
渾身戰栗,狀態崩潰得嚇人。
可他還是后錯了兩步,重重地自椅子上摔了下去。
眼見著顧枕夜又要攙扶他,就像是在往生澗上逼迫眾人之時,他又將匕首對準了自己纖細的脖頸。
鋒利的刀刃為他白皙的脖頸添上了一抹鮮紅。
他厲聲呵斥著顧枕夜道:“別過來!離我遠點!——”
這一時間的突如其來,讓他根本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他唯有讓顧枕夜這個始作俑者離他遠而又遠,仿若只有這般他才能知曉自己該做什麼。
云如皎顫抖著雙唇,又是啞然道:“你知道記憶對一個人有多麼重要嗎?失去了記憶,我便不再是從前的那個我了。是你……不是云霽月……是你把我逼成這幅模樣的。顧枕夜,那分明是你啊……你真的太可怕了!”
“皎皎,你莫要激動!”顧枕夜不敢妄自擅動,只有拼命地阻止著云如皎傷害自己,“皎皎,你先把匕首放下。先放下!莫要傷害了自己去。皎皎,我求求你!”
他到底又在那,為了刺激云如皎,說了什麼蠢話啊!
他到底在做什麼?
顧枕夜看著云如皎潰敗不成軍的樣子,當即只覺得自己死了才好。
云如皎緊緊地抓住自己的胸口衣衫,直將其揉了個爛卻依舊沒有罷休。
他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匕首也自他的指尖滑落。
叮當墜地。
是啊,他憑什麼傷害自己?
那樣才是最傻的決定。
“顧枕夜,那你如何才能把我的記憶……還給我?”云如皎驟然發問,聲音雖輕,卻是字字誅心,“我想要回屬于我的一切,讓我變回一個……人。”
這好似是徹頭徹尾的奢求。
云如皎深深地嘆了口氣,扶住了一邊的書案,又道:“還不了是吧?我猜是的。記憶這東西,在人的腦海中便能存在,若是抽離了,便就煙消云散了吧。”
顧枕夜想要搖頭,可他不敢再哄騙云如皎了。
他唯有說道:“皎皎,我幫你想起來。我……做的孽,我會還的。”
“還啊。”云如皎踉蹌的身形滑在書案之上,袖口揚起的紙張紛飛。
猶如白雪,飄飄灑灑地落在地上。
“你如何還?”
“你怎麼還?”
“你……還的起嗎?”
云如皎的話語如同千針萬線,扎進了顧枕夜的心里。
千瘡百孔地戳了洞,可卻無半點錯處。
“顧枕夜,我知道的,你從來都是為了我好,為了我著想。你想讓我活下去……我也想活,可也不該是這樣的活法。與其如此,倒不如……”云如皎倏地抬起了眼睛,定定地望著顧枕夜,眼眸中盡是堅定,“你親手殺了我。”
他是瘋了。
他在往生澗的那一刻,就已然被逼瘋了。
他是想活著。
可不該是那樣屈辱地活著。
他瘋的徹頭徹尾。
只是一直壓抑著自己罷了。
他迫使自己能成為那個勉強重活一世,合該明媚的少年。
可他不是如此的,他骨子里從來都是那個失去了一切一切的云如皎。
除了命。
他不會再失去什麼了。
云如皎癡癡地笑了起來,又是靜靜地望著顧枕夜。
似是在等著顧枕夜開口。
顧枕夜抿著唇,緊緊地捏住手中僅存的油燈。
他手足無措,根本不知該同云如皎說上些什麼,才能愈合云如皎心底的傷口。
他甚至知道——
云如皎的傷口無論如何都不會愈合,只能無盡地補償著。
他從不曾覺得云如皎對他的怨懟是不識好歹。
從頭至尾都是他對不住云如皎才對。
顧枕夜被深深的無力感包裹著,輕輕抬起手,卻是不敢觸碰著眼前人。
他無力地說道:“我不知道,皎皎,我當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該還的,可如何還,我當真不知道……我想要替你尋回記憶,我定然會替你尋回記憶的。皎皎,我帶你走,離開云霽月,我帶你去看我們曾經走過的路,過過的日子,興許就能……”
“我走不了。”云如皎自窗向外望去,目光落在云霽月已是熄了燈的房間,“你以為云霽月現在不猜忌我嗎?他恐怕早就覺得我不對勁兒了,只是他怕戳破了這一切的不對,后果會更加的嚴重罷了。他心如明鏡,那般聰慧,怎會隱隱約約察覺不到呢?只是我對他而言,尚還有利用價值,故而他也不過是維持著這幅表面上的平和罷了。”
這一切顧枕夜又如何不知?
他心中默然,還是應該殺了云霽月才好。
只是又不敢當著云如皎的面說。
云如皎對這一切現狀更是無可奈何。
他沒有旁的法子,他唯有認清事實。
即便顧枕夜傷害過他,可如今顧枕夜也知曉了。
他唯一的救命稻草,只有顧枕夜一人。
他是想要孤軍奮戰的。
可恐怕最終結果,還不如上輩子來的痛快。
云如皎已是穩定了心緒,明面上不再瘋狂。
他見得顧枕夜沉默,兀自開口道:“阿夜,幫我治傷吧。”
他手臂與脖頸處的傷口已是不再流血,可看著依舊觸目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