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前到底干了多少蠢事!
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云如皎給他的這些拒絕, 又算得了什麼呢?
這些林林總總的事情就像是一根根的刺,深深地扎進了云如皎的心底。
無論如何都拔不出來。
他的皎皎有多難過啊……
是他總想著云如皎心軟, 總是在欺負著云如皎。
是他千不該萬不該。
顧枕夜深吸了一口氣,又是說道:“皎皎,你莫要再生氣了。我不過是真的想多見你一面,見不到也無妨,我只要能遠遠地看著便好了。”
可云如皎卻淡漠開口道:“我并未曾生氣。只是……”
“不在意了,便不覺得自己會生氣了。”
“顧枕夜, 我不是圣人,但也做不到你曾經做的那些事情。我是想過報復你的, 可是……沒必要了。”
“有些事, 若是一直擱在心里,才是真的刻骨銘心。可我現在, 不想記得了……”
云如皎只覺得自己的心揪了起來,又被虛虛浮浮地放下了。
不真實, 卻是坦然。
他能說出這般話來,是因為腦中混混沌沌的。
可他心里有一股勁兒, 就是想讓他和顧枕夜說清楚。
他的眸光落在自己的腳尖, 純白的靴子已經被泥土染污, 無法再恢復他本來的模樣。
一如他的一顆心,傷過了,便無法再愈合。
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將一切放下。
這般才是重新來過。
他篤定了心思,又是說道:“是當真沒必要了,如今你我二人能和平共處,是因為我不記得從前的往事。我啊……只想著借用你的記憶,來尋求發生在我、在云霽月,甚至在這所有人之上的事情。情愛一事對我而言,如今已是身外之物。
我不會再尋,更不會再求。阿夜,孑然一身不也是挺好,你說是嗎?”
顧枕夜拼命地想說不好。
可他看著云如皎那釋然的面孔,那眼底終于露出的由心笑意。
他當真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了。
“皎皎……不是這樣的。”
他唯有能喃喃著此般話語,又道:“皎皎,利用我也罷,讓我干什麼都好。我只要……能看見你,能再同你說話就好了。”
他不想放手,可是……
他太心疼云如皎了。
云如皎又是莞爾笑道:“你看得見我啊,也大可同我說話。至少……我同那只小黑貓墨,是為友人的。你既是他,那我二人,也合該還能以友人名義自居。你說對嗎?阿夜。”
顧枕夜如墜寒潭。
友人……
他倒是寧可希望云如皎大發雷霆,生他的氣。
那般至少他還能安慰自己一句,云如皎還是在意他的。
可是友人二字,卻是從內而外地透露著疏離。
那便是云如皎徹徹底底地放下了。
他寧肯云如皎是恨他的啊!
云如皎見得顧枕夜臉色不好,眼底眉梢都是崩潰難過的神情。
他不忍直視,默默移開了目光,可并未曾再軟下心腸。
他擠出個笑意來,又是說道:“阿夜,油燈你既是拿了,便定然要幫我這個忙。此事后實在多謝,若不是我的記憶全然失去,也不用麻煩你。”
顧枕夜頷首道:“好,我定會的。只是皎皎……我有一事,未曾同你言說過。”
云如皎見他面色凝重,就臉唇角都拉平了下來。
頓時心中亦是一緊,忙不迭地問道:“何事?”
“你失憶之事……”顧枕夜終是要將此話明明白白地同云如皎說清楚。
他不想再瞞著了。
更何況,他還思慮著若是云如皎再對他生氣,而非這般毫不在意。
自己心底會不會更好過,更敢再上前一步。
他躊躇許久,一時間仍是不知怎麼開口。
云如皎卻是在一瞬間想了許多,見得顧枕夜猶豫,又是說道:“又是拜我哥所賜嗎?還是……另有隱情,只是我不知道、不記得了?你……可否快些說,這實在對我很重要。阿夜?”
——“是我。”
顧枕夜驟然開口,倏地打斷了云如皎的話。
他瞧見云如皎眼底的震驚之色掩蓋不住,直到逐漸變成了迷惘、慍怒。
他終是開口道:“我總想著,若我剝離了自己的情魄,而你卻還記得這一切,對你是多麼的不公平。而且,那時候你記得我,可我卻不再愛你,會有多難過。對不起,皎皎,我沒有想過事情會發展成那樣的。”
云如皎渾身戰栗,他從未曾想過他失憶的真相竟是如此。
他懷疑過一切,卻從未曾想過這又是顧枕夜棋局上的一步。
即便顧枕夜從頭到尾都是為了他。
可這樣被旁人左右的自己命運,如何能叫人不難過?
他只覺得一口氣未曾喘上來,生生憋在胸口里疼得要命。
又是顧枕夜,每次都是顧枕夜替他做了決定。
從未曾想過問問他,是否想要這個決定。
他胸口憋悶的難受,劇烈地咳嗽讓他臉色煞白。
他的眼神都渙散了起來,像是失去了全部光亮。
他這一輩子……到底圖什麼?
所有一切都由不得自己做主,根本就是個被人擺弄的提線木偶。
顧枕夜想上前扶住他搖搖欲墜的身子,卻被他驟然推開。
他知道自己若是此刻表露出來,他便已經輸了。
可誰人又能在這一而再再而三的崩潰下,能保持一分清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