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也許便是這般,催動了重生的法門, 將你我二人都送回了一千年前。皎皎,我真的知錯了。是我上輩子蠢鈍如豬, 方才釀此大禍。你既是知曉我也同你一般,便會了然我真的只是不想讓你再重蹈覆轍。皎皎, 對不起……”
云如皎哦了一聲, 聽著顧枕夜無休無止地對他重復著自己的想法。
卻是狀似隨意地說了一句:“方才那話, 云霽月未曾同我說過。是我猜到的,也是我詐你的。”
他自那漆木椅子上起了身,仿若終于卸下了心中一直郁結的疑惑種子。
輕飄飄的,不再壓得他喘不過來氣。
他長舒了一口氣,有些話他無法同不知情的顧枕夜說。
可如今面前的卻是比他知道更多的顧枕夜。
他需得問清楚。
只是……
不是此時。
有些事情摘出了頭緒,便豁然開朗。
他本就聰慧異于常人,更揣摩得到顧枕夜不會輕言放棄。
他還是需得一人先靜一靜,便干干脆脆地對顧枕夜直言道:“如今你我算是坦誠相見,可我卻并不能在這一時半刻接受此事。還望妖王自重,予我些清凈時候,讓我能孤身待上片刻,想清楚你我之間應該如何。此般,可好?”
他比了個請的手勢,卻未曾再做出更多的過激反應。
他是瘋過。
但如今不值得再瘋。
顧枕夜也許會成為他的盟友,他的助力。
但他卻不會再心軟了。
自私也好,利己也罷。
他當真要開始利用顧枕夜了。
當真。
云如皎未曾有過任何的遲疑,便轉身回了房間。
云霽月已然懷疑過他了,他還得繼續演著那個好弟弟,直到自己徹底改變了這一切。
顧枕夜望著他頭也不回離去的背影,心如墜入谷底。
那般的幽深,如何能逃離?
他垂著頭,像是一只喪家之犬舔舐著自己傷口般可憐。
他望著云如皎不在了的那處許久許久,還是低頭回了自己暫居的茅草屋。
蛛網與塵土霎時間嗆入他的鼻腔。
不過揮揮手,便將這一切灰燼除去。
屋中灰霧已散去。
可他心底的迷蒙卻是久而不能彌散。
他癡癡地望著云如皎屋子的方向,想著那時候他的皎皎在靈折山上,是否也這般遠眺著妖界發怔。
他受的傷遠不如云如皎那時的萬分之一,可仍是無法遏制的肝腸寸斷。
那……那時候的云如皎呢?
是有多痛?
他捂著胸口,緩緩地在那沒有被褥的床板之上躺下。
將身子蜷縮成了嬰兒模樣,緊緊地闔上了雙眸。
云如皎甫一回到屋中,便見云霽月已是披衣起身。
他當即想收起那愁容滿面的表情,換上些許輕快的神色。
可轉眼便見云霽月已將他看得一清二楚。
云霽月一挑眉,平靜地拆穿他道:“皎皎,你在外面同那妖族可是說了許多話?我想你二人用了隔音罩,應是不想叫我聽見的吧。”
云如皎一怔,卻還是點了頭,又道:“的確有許多話,是想只有我二人知曉的。”
云霽月拖著長音哦了一聲。
云如皎好容易想出些理由搪塞過去,可半晌卻未曾再聽聞云霽月發問。
他略顯迷惘道:“哥,你不……”
云霽月當即打斷了他的話語,說道:“皎皎可是要問我為何不問問你?”
他頓了頓,又是忍俊不禁道:“你若想告知我,便不會設下隔音罩。
若是不想,現下恐怕預備了一肚子的理由用來蒙我吧。我平白也不想聽那般多的廢話,還不如不問算了。”
云如皎被他戳了心窩子,臉上頓時一臊。
他默默閉了嘴,說道:“……正是如此。”
云霽月見他無言,剎那間又是換了神色。
他拉著云如皎在一旁坐下,又鄭重其事地說道:“皎皎,我如今告訴你,我最恨妖族。”
云如皎早便知曉此事,只是裝作第一次聽聞罷了。
他睜大了雙眸,驚聲問道:“為何?”
“看來你還是忘卻了……”云如皎輕撫了一下云霽月垂順的青絲,又道,“我們父母便是被妖族所害而身故,你我二人也是因為妖族而分開了這幾百年。我知你忘了許多事,只是想提醒你,所有妖族皆為仇敵。”
他說得情真意切、咬牙切齒。
云如皎乍然聽聞,若不是知曉自己的身份,定是會信以為真的。
他恍然點了頭,卻是岔開了妖族的話題,又繼而追問道:“哥,那時與我分開后,你又是如何過活的?”
“我……”云霽月身子陡然一顫,唇角微微有幾分抽動,“我當然是在路上遇到了我師父,而后拜入其門下,平安度日。哪里有甚像你一樣的奇緣。”
云如皎敏銳地察覺到這一場博弈中的漏洞。
果然唯有謊話說多了,才會不記得自己說過的每一句謊話。
“是何奇緣?”云如皎兀自出聲打斷,“哥,我不記得了……你竟然還記得,這般真好!”
恐怕根本無甚的奇緣,不過也是云霽月編出來搪塞他的罷了。
其實想想,云霽月失去父母親族之時,也不過十來歲。
他一個孩童又能有什麼奇緣。
云霽月的眼睛陡然瞇起,身子向后仰倒靠在椅背之上,看向云如皎的目光中也多含了幾分審視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