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這般靜悄悄地看著云如皎,一如往日里的夜深之時。
云如皎醒來之時并不算晚,不過辰時三刻。
可他甫一轉醒,穿衣下榻,便自窗外瞧見云霽月行色匆匆,面上更帶了怒容。
他揉了揉眼睛,帶著幾分茫然喚住了云霽月,問道:“哥,怎麼了?發生何事了?”
云霽月轉過來瞧著他的目光中,又是攜了幾分審視,沉聲道:“皎皎,你不知曉?”
明晃晃地卻是質問的語調。
云如皎一頓,下意識地便脫口而出:“什麼?何事……我應知曉的嗎?”
可他卻莫名其妙倏地想到了顧枕夜在云霽月之后半個時辰才歸來,可是顧枕夜做了何事嗎?
云霽月見得云如皎這般反應,也知是自己言過了。
他頓時換上些許容和的模樣,又道:“無事,皎皎既是不知,便也不打緊的。我去處置一番便可,你在家中等我回來吧。”
只是面上的愁容與憤恨,并不能在那一瞬間化解。
云如皎抿了抿唇,還是裝著乖巧地頷首道:“好,我等你。”
只是瞧見云霽月出了門,行至遠方,便又抬眼對著梧桐樹上的顧枕夜說道:“我知你在此處,只是你昨夜……到底做了什麼?”
顧枕夜的黑貓化形在落地的瞬間便化作了人樣。
一襲黑衣襯得他的身形愈發挺拔,鳳眸微微瞇起,又挑了眉漫不經心般地說道:“我將他的藥田一把火點了。”
“什麼藥田?”云如皎頓時一怔,又忙不迭地問道,“為何點了?”
顧枕夜卻是擺擺手道:“皎皎不必全然知悉,只是那藥田中所種,皆不是什麼好玩意兒。皎皎只需要知道,我從不會害你便好。
”
那藥田之中所種的靈植,無一不是做斷夢的藥材。
眼見著這輩子這些個靈植成熟的頗快,就到了能制藥之時。
他如何能眼睜睜地看著云霽月再給他的皎皎喂下那可怖的東西?
顧枕夜了然,他必須要做個決斷。
這也是他在即刻能想起,最為妥善的法子了。
只是氣惱之意頓時席卷了云如皎的腦海,將他的理智逼迫到一隅。
他只覺得那股子恨意重新又充斥了他的胸腔。
他看著顧枕夜,胸膛上下劇烈地起伏了一番。
一雙銀牙咬得咯吱作響,又是憤憤道:“你憑甚的管我?即便是云霽月所植并非什麼好靈藥,可這也是我的家事,輪不到你插手。你憑甚的什麼都不管,只依著你的性子來做許許多多我并不愿做的事情?”
什麼為他好。
什麼永遠不會害他。
顧枕夜從來都是這般。
做一切事情都不同他商量,一直一直是瞞著他、背著他。
云如皎只覺得他的氣血上涌,面前人與那個人重疊。
甜腥味道頓時充斥了他的口腔。
他一口氣未曾喘上來,卻是一口血噴在了顧枕夜的面前。
他的靈力紊亂,自己根本控制不住。
一時間如同一股外力在他的周身亂竄。
顧枕夜頓時殺了自己的心思都有了。
可電光火石間,他只有先護住云如皎的心脈才是最重要的。
他當即便制住云如皎仍在掙扎的身子,將自己的修為自云如皎的秉風與魂門穴[1]注入。
感受著自己的妖力在云如皎的周身行了一圈后,見得云如皎的臉色漸好,他方才安了心。
云如皎待身子恢復了,便當即將顧枕夜推了開來,冷道:“放過我好嗎?”
顧枕夜一滯,雙手懸空怔怔的不知道該如何作動。
久久方才垂頭喪氣地說道:“抱歉,皎皎,抱歉,是我錯了。”
他又一次、再一次讓云如皎惱怒了。
他又忘卻了云如皎在往生澗上對他所言——
他分明能告知云如皎自己的計劃的,可卻一而再再而三地一意孤行。
他總以為云如皎不知道這一切,便是對其的保護。
可他忘了……他的皎皎也是個活生生的人,是有血有肉的。
深深的歉意溢滿了他的胸腔。
他不敢觸碰面前那易碎的人,只有微弱的聲音說道:“皎皎,我不會了,我再也不會了。我聽你的,我定然有什麼事情,都同你商量著。”
“不必了。”云如皎拉開了二人之間那曾有過曖昧距離,又道,“原是你從來都是這般之人,是我……識人不清。”
他恍惚說著,又是顫動著唇角,眨了眨酸澀的眼睛。
顧枕夜也許從未曾變過。
只是自己的心境更改了吧。
顧枕夜瞧著云如皎這般的決絕,頓時心下動亂。
他只覺得如今若是真的聽從云如皎的話語,離開這一時半刻。
他便會與云如皎再無瓜葛了。
所以即便是他知曉自己若是再說下去,云如皎興許會難過。
可他心慌了,沒有旁的法子了:“皎皎,你兄長的藥田中所種靈植雖有些是有益且普遍的,可卻有許許多多是為了一個致命的藥所種。那藥名為斷夢,它是……”
顧枕夜的話未曾說完,便陡然察覺到了靈力的波動。
是云霽月回來了。
云如皎自是看清楚了顧枕夜面容上霎時間的遲疑,兀自輕笑了一聲。
他只當這是顧枕夜又是有事要隱瞞他罷了,不過佯做無所謂般地聳了聳肩,又道:“沒關系,斷夢是什麼我并不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