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怕這所有的一切不過是大夢一場。
待到他醒來之時,他還是那個被萬人愛著。
又被所有人想要親手殺死的可憐人。
顧枕夜到底還是未曾真的出手去扶起劉才夫婦二人,只是又道:“你們若是有什麼話,便趕緊同他言說吧。他以鬼魂的形式在人間待不得多時了,雖是便有勾魂使者想要帶走他的。”
劉才夫婦二人互相扶持著站了起來,卻也未曾同劉貴言語,只是輕聲問道:“那安兒呢?她可還在這里?他們父女二人……是不是相見了?”
云如皎聽罷他們這般的問題,心中頓時泛起了陣陣漣漪。
好似什麼話語在沖破記憶的封存一般。
——為什麼又見不到?為什麼總是見不到?為什麼再來一次還是遺憾?
他不知道這念頭從何而起。
卻又覺得與顧枕夜所言他會后悔一事有莫大的關系。
他揉了兩下額角,可卻未曾再有頭疼欲裂找回記憶的沖動。
深吸了一口氣后,他還是未曾能對劉才夫婦二人說出實情。
顧枕夜如何不懂他?
自是替他做了那個惡人:“劉安……不在了。她只有七日留在人間的機會,去完成自己的心愿。如今已是第七日,不論心愿是否得償,都必須要走了。”
“那憑什麼他劉貴現在還在人間!”劉才妻子抹了把眼淚,又是看著劉安的墓碑泣不成聲,“安兒從小就在等他回來,如今他回來了又有什麼用?安兒已經不在了!這個殺千刀的,還不如不讓我們知道呢,他就不應該回來!安兒到死都在念著他,到死都沒有松開那串他送給自己的破舊手釧!”
上輩子的云如皎二人來時已經是五十年后了。
便是顧枕夜都未曾知曉這些個淵源,一時間竟不知是該問還是不該問了。
劉才嘆了口氣,再一次制止了他妻子的話語,又道:“不在安兒墳前說這些,我們回家再說。”
“你未曾聽人家仙人說嗎?安兒已經不在了,她又能聽得見什麼呢……”劉才妻子到底還是噤了聲,未曾再言語下去,不過是收拾了那些香燭紙錢,默默地隨著眾人一同回了家。
一進了家門,劉才差了自己妻子去廚房預備下留他二人的餐食。
卻是將聲音壓低,又對著二人說道:“我雖不知您二人與我那兄弟劉貴有和淵源,但終歸您二人幫著他編出這麼個匪夷所思的故事騙我們,到底是何居心?”
說到底,劉才從未曾信過他們所言的這些話。
許是一直當他們是江湖騙子,亦或是劉貴不想歸家的托詞罷了。
云如皎開口道:“未曾騙過你們。”
劉才又覺得自己似是抓住了他們之前話語中的紕漏,又道:“你們既是說死后七天便會有勾魂使者帶走魂魄,那劉貴死了十二年,他的魂魄怎麼現在還會在呢?你們大可以再將這謊話編的合理些,不必將我當個傻子般糊弄。”
云如皎一哽,甫要開口解釋。
卻忽而覺得那股子熟悉的頭疼又侵襲了上來。
他的身子頓時便癱軟了下去,本是站直的姿態歪了下去。
手臂脫力地將桌案上的茶盞帶下,叮當作響間又是顧枕夜倏地將他護在懷中,未曾叫他再磕到哪處。
云如皎瞧見了。
那是他記憶中的一切——
他看見他因著自己的遲疑而耽誤。
而沒讓劉安在老死之前知曉她父親一直在念著她。
看著是自己撲在顧枕夜懷中大哭痛哭。
看見的是他與顧枕夜之間的情愫。
他想要觸碰那碎片中的一切……
包括顧枕夜。
可不過只是伸了手,那記憶便如同泡影般。
驀地碎了。
他如同溺水的人重活新生般,猛然立起了身子,長長地舒出了一口氣來。
他下意識地趴在顧枕夜的懷中,任憑顧枕夜拍著他的脊背,為他輸送修為。
許久,他才反應了過來,猛地推開了顧枕夜。
他的記憶好像與現實混亂了起來,他再也分不清面前的顧枕夜、熟識的顧枕夜,與那個記憶中待他千般萬般好的顧枕夜了。
云如皎緊緊地咬住雙唇,好似只有疼痛與血腥味道,方才能喚醒他的一分清明。
如果他不曾變成那個所有人心中所愛便好了,那一定會如同他記憶中一般,和顧枕夜白頭偕老吧。
他自嘲地笑了笑,如今想這些又有甚的用處?
左不過這一遭之后,他與顧枕夜分道揚鑣,便是天高海闊,再不相見了。
只是……
他仍是覺得太不對勁兒了。
若是記憶中的顧枕夜知曉他會后悔。
那便也就只有那個深深傷了他的顧枕夜記得的。
如今面前的這個顧枕夜,理應什麼都不知道。
又是如何能篤定了自己,一定會后悔呢?
他到底……只道些什麼?
云如皎看向顧枕夜的目光中多帶了幾分審視。
也許他就應該相信著自己的直覺——
顧枕夜也是那個重活過一次之人呢?
他既是這般想了,便絲毫沒有顧忌地抓住了顧枕夜的手腕。
顧枕夜倏地感受到自己手腕上的溫度,頓時驚喜地抬眸望向云如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