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二人間夾著一個鬼,拉開了不少距離。
顧枕夜熾熱的目光從未曾自云如皎的身上移開過。
即便是云如皎不回頭,也依舊感受得到。
劉貴盡量縮著自己的身子,讓自己不要成為他二人之間的阻礙。
可奈何他是云如皎的擋箭牌,云如皎又如何會讓他真的消失。
只是顧枕夜跨過他的目光,當真要將他這只鬼燒穿了。
沒了顧枕夜的障眼法,這路便是平安通暢的,沒有再多的艱難險阻。
云如皎眼見著一路與自己歸家路重疊,卻到底未曾再開口。
劉貴所在的村莊,是位于后山過去不遠的一處山坳里。
遙遙看著,還依稀能見到后山的蹤跡。
云如皎看著那略顯熟悉的景色,兀自嘆了口氣。
想來,這便是顧枕夜所言的后悔之事吧。
他站定在熱鬧的村莊前面,瞧著集市上的熙熙攘攘。
忽而有些懼怕上前了。
他好似從一開始便是孤單的。
即便是他在眾星捧月,被所有人視為皎皎白月光之時,他依舊是被寒意包裹著的。
這樣的熱絡,從不屬于他。
云如皎的唇角牽成了一條直線,看著眼前與他格格不入的場景,又道:“如今我已陪他前來,瞧見了這些不知到底該不該我懊悔之事,我們如今也合該分道揚鑣了。妖王,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
他不想再一切未解決之前,再碰觸那些不該屬于自己的東西。
是埋藏在心底深深的懼怕,與那時在往生澗無止的絕望。
不再有所有人都在見到他時,便瘋狂地愛上他一事。
這些村民瞧見他時,面容上也帶了幾分驚喜與不解。
幾個膽子大些的孩童連忙跑回家喚了自己的父母:“爹娘,有仙人下凡來了!”
亦是有大娘大嫂的聚在一起,輕聲談論著云如皎的容貌:“天殺的呀,我要是能有這般貌美,我可不要我家那個糟老頭子了!”
云如皎知他是生的好看。
卻也是因為云霽月才生的這般好看。
他的眼皮垂下,纖長的睫羽擋住了他的神色。
只是若是沒有云霽月,也不會有他。
顧枕夜的目光未曾從他的身上移開過,自是迅速地覺察到了他的不對勁兒。
他想上前一步,湊在云如皎的耳畔問上一句。
卻最終還是停駐在了一尺之遙。
那是他所能接受的最遠相距了。
他抬手施了個隔音罩,又說道:“常言道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總歸都到此處了,也便陪他再走一段,可好?”
云如皎未曾抬眸,只道:“我離家太久,也該回去了。”
他不知怎的了,心下愈發得慌亂起來。
如擂鼓般,咚咚想著,總是泛起不好的漣漪。
顧枕夜瞧著他面容上的凝重,心下也隨著他一沉。
甫又嘆了口氣,方要開口說那便如此吧。
卻是忽而聽聞了一陣哀樂。
嗩吶的聲音伴著漫天翩飛的紙錢。
哭聲逐漸掩蓋了所有對云如皎的議論。
聽得叫人心酸。
云如皎倏地抬眼往那方向瞧去,心下重重的響動愈發劇烈了起來。
他定是來過此處的,他到底忘了什麼?
他的指尖緊緊地摳入掌心中,下意識望向顧枕夜的眼眸中的脆弱出賣了他。
只不過一瞬,他便又想起了自己如今的念頭,忙又移開了目光。
顧枕夜瞧見這場面,頓覺不好。
未曾多想,先將云如皎擋在了身后。
他驀地看了一眼劉貴,卻見劉貴眼睛直勾勾地看著送葬之人。
口中亦是念念有詞道:“不……不應該的,不會是這般的!”
什麼不會?
云如皎自顧枕夜的背后向往望去,卻是嘆了口氣:“這領頭的男人,生的似乎與劉貴有幾分相似,想來應是兄弟。而扶靈的婦人年歲略長,應也不是劉貴的妻子。而那棺材稍小,裝的應是個不大的女子,故而應是……”
他不忍再說下去了。
“不應是的。”顧枕夜卻是略顯篤定地說道。
在他的記憶中,劉貴的女兒是嫁人生子,是年老善終。
從不該是這般年幼就不在了的。
云如皎抬眸看向顧枕夜,擰著眉眼問道:“你如何得知?你如何肯定?”
他總是覺得顧枕夜不對勁兒得緊,可又說不出哪里來。
曾經猜測顧枕夜亦是重生的念頭再次浮現在他的心底。
顧枕夜好像知道許多他不清楚,但又該明了的事情一般。
顧枕夜驀地無言以對,只道:“他妻子應在,若是扶靈,也合該是他妻子吧。”
這般話說得略顯蒼白,他又不由自主地補上了一句:“我只是猜測罷了。”
“是我女兒。”劉貴驟然出聲,像是受了何等刺激般,厲聲道,“那就是我女兒!我知道是她,我認得是她!——”
他猛地便要從顧枕夜為他所織抵擋陽光的保護罩下離開。
周身更是驟然冒出了滾滾黑氣,就像是他要在此刻化作厲鬼一般。
頓時間風雨大作,天邊隱隱出現幾朵黢黑的云彩。
顧枕夜面色一凝,沒得多言,只是對云如皎囑咐道:“顧好自己。”
便倏地朝劉貴出手。
云如皎一句“小心”噎在口中,終是只有對著顧枕夜的背影方才輕聲脫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