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此這般的安撫著自己,未曾留意到顧枕夜這回依舊跟了上來。
顧枕夜上次化作黑貓跟在他身后,總是有意無意地想要他知曉。
如今卻是怕極了再被云如皎趕走,竟是堂堂妖王做小伏低,隱匿著自己的氣息。
他不過瞧著云如皎那略顯纖弱的背影便歡喜得緊。
他哪里稱得上可憐?
不過是欠了就該還罷了。
他對云如皎做過的事情,還未曾樁樁件件報應在自己身上。
不過這般細微的磋磨,又算得上什麼?
云如皎走了許久,卻也察覺到了不對勁兒。
雖是天色漸暗,但他也是記得自己未曾走過這條荊棘叢生之路的。
他的腳步停在了原地,四周轉了一圈。
已是當真找不清方向了。
他不算是不識路,只是平日里總能招云直去。
如今依著雙腿,又對小院記憶頗少,這才迷了路。
只是如今招云,他卻也是同樣不識得。
恐怕會越繞越遠了。
他無奈地嘆了口氣,自顧自地找了一棵大樹依住。
這般瞧著,今夜他是尋不到回家的路了。
倒不如歇到天明,再去仔細看看他哪里出了錯。
初春的風依舊寒意徹骨,偶然吹來一陣便凍得云如皎打個寒戰。
他穿的并不單薄,可許是身子骨實在弱,鼻尖都凍得通紅。
顧枕夜瞧見如此,當即便緒了妖力在他身側。
即便是多有浪費,卻根本不在意。
他只想著那時候在極寒之地中的云如皎,是有多麼的絕望。
那般冷的時候,他的皎皎都想了什麼?
竟是在離開極寒之地后,仍舍不得自己。
他只不住地輸入著自己的妖力為云如皎取暖。
眼見著云如皎睡夢中因為寒冷而皺起的眉角舒展,終是也將自己的凝重卸下。
他緩緩地走近云如皎,因著障眼法而藏匿的身形是云如皎根本碰觸不到的。
指尖虛無地勾勒著云如皎的面容,想要為云如皎抹平每一絲憂慮。
他好想真的伸手去抱抱他的皎皎。
可他怕云如皎察覺,更怕云如皎再一次又一次地推開自己。
一如自己曾做過的那些事。
他分明知曉如今的云如皎同從前的自己一般,只是想劃清界限罷了。
可他……也如何能不與從前的云如皎一般,不肯放手。
云如皎想要改命,他便陪他改。
云如皎不記得事情,他一件件的記著,替云如皎完成。
至于云霽月……
那是個禍害,也許他應該殺了云霽月的。
云如皎倚著堅硬的樹干,不舒服地挪了挪身子。
好似又撞入了什麼柔軟的懷抱中,那般溫暖。
淺淡而又熟識的味道,就好像他在其中輾轉過許多年。
天蒙蒙擦亮之時,他便已悠悠轉醒。
瞧著重新自東邊升起的新日,他方才察覺到自己昨夜是在何處過的夜——
陰森可怖的荊棘從中,不時出現許多怪異的妖獸探首。
就算是他身后依靠的大樹上所生長的枝條,都在自主地舞動著。
一切的妖異古怪卻在他的周遭如同劃了個一個圓,將他圈在了安全之地。
他倒吸了一口涼氣,竟是不知該怎麼慶幸自己的幸運。
他重新又環顧了四周,卻是愈發得發現那些個作動的怪異靈植與妖獸,更似是躲著他一般。
他不禁疑惑,是他身上的氣息太過恐怖嗎?
可上輩子的他,卻未曾有過這樣的經歷。
不過想來也是,他從前只經歷過所有人都愛他,卻所有人都想親手殺了他之事。
如今瞧著這些個怕他的、敬他的,卻是分外親切了起來。
想來也是挺可笑的。
云如皎起了身,輕拍了拍自己身上沾染的塵土。
他如今也似是顧枕夜那丹青之上的模樣,一襲藍衣倍顯天真。
原來那個人當真是他。
從不曾是云霽月。
可這些都已然不重要了。
他沿著向東的方向,七拐八繞地想要回到自己的正路上去。
可是愈是多走幾步,他卻愈發得不認識面前的行徑了。
云如皎頗為無奈。
如今他能找得到的路,便是沿著那追蹤香,再回石洞去了。
兜兜轉轉的。
他竟是又繞回了原地。
他忽而想起了顧枕夜那句沒頭沒腦的話——
若是他不去,定是會后悔的。
到底顧枕夜想說后悔什麼?
還是顧枕夜早便料到了自己會再回到石洞這里?
云如皎一時拿不定主意是否應再進去瞧瞧,躊躇許久還是重新俯身入了石洞之中。
灰塵重新充斥了他的鼻腔,他揮了揮手便瞧見顧枕夜與劉貴仍在此處。
他本就是想賭上一賭的。
可是一時間,他竟也不知道自己想要的輸贏是什麼了。
似是不見顧枕夜是他所想。
見到顧枕夜也不曾脫出他的預料。
只是他若此時再轉身,卻是他輸不起了。
從前被刻意嬌養出來的傲氣,似是在此刻被發散的淋漓盡致。
他抿了抿唇,說道:“那便……去看看我到底會懊悔些什麼吧。
”
劉貴頓時眉開眼笑,又要磕頭。
顧枕夜卻是靜靜地看著他,緩緩地頷首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