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
月齡宗的掌門,以及那本被他帶走,險些翻爛的冊子上。
皆說了云霽月最不喜藥草。
他當時沒有留意,只因為自己記憶混亂,組不出個囫圇個來。
可如今親眼得見,卻是暗自揣測,云霽月是否在預備著煉什麼丹藥。
不然怎會將他們的居所,選定在這靈植藥草最為豐沛之地。
他還未起身去仔細瞧個究竟,便見云霽月站起了身。
云霽月似是瞧見了什麼般,開口說了話。
只他或是離得遠,又或是云霽月織了隔音罩。
他只得偏斜地看見云霽月幾個口型,奮力湊成了個整句。
——“天道如此不允,我既是不能屠你,我也不會認命的。”
說罷,便仰頭恨恨地看著那九重天上之所。
仿若要將全身的戾氣都涌入其中。
云如皎倏地被他此行驚出了一身冷汗。
那是天道,是掌管所有人命簿生死的天道。
即便是他這個被云霽月造出來之人,恐怕也早便一筆寫在天命冊上了。
他們的所作所為,皆入天道之眼,受天道制衡。
他卻是忽而又想到,他當真能改變自己與云霽月的命運嗎?
他所想做之事,又何嘗不是在與天道抗衡?
就如他未曾上山救下顧枕夜。
可顧枕夜仍是下山尋到了他。
就好似一切的一切都在不經意間,又重新被撥亂反正,回到了正軌。
他是否還會變成那個被所有人愛著,又所有人都想親手殺了他的云如皎?
他突然垮下了身子。
頹然地跌坐在地。
云霽月似是聽到了他房中響動,進門便瞧見了他惶恐絕望的神色。
頓時面上一冷,問道:“皎皎,你聽見了什麼?”
云如皎抬眸望向云霽月,一雙翦水秋瞳中如蒙了層薄霧般。
他緩緩地搖頭,說道:“沒有,什麼都沒有。安心,哥,我什麼都未曾聽見。”
云霽月顯然是不信的,只他卻未曾表現出來,只道:“那便好,我怕你心軟,聽見了我對那只小貓兒的處置法子呢。”
云如皎忙問道:“處置?哥,你對他……做了什麼?”
云霽月平淡地說道:“沒甚,皎皎也不必擔心了。”
云如皎雖覺云霽月是詐他的,但卻依舊心下咯噔,目光止不住向外望去。
顧枕夜已是不在他目光所及之處了。
四顧更是無蹤影。
“你果然在擔憂他。”云霽月撐著下頜,篤定地挑了眉,“皎皎,你好似從發熱好了之后,便有些奇怪了。你到底那日在山上,見到了什麼?”
一針見血的話,直扎的云如皎無法解釋。
他唯有憑著自己腦海中僅存的些許記憶,隨意胡謅道:“其實那日我許是瞧見了這只小黑貓,也恐怕是我留下的氣息,才讓他循著找來了吧。其他……便沒甚了,當真。”
云霽月太過敏銳聰慧,一絲一毫的端倪都會被所他察覺。
云如皎只覺得如履薄冰,還好他不記得全部事情,也不會被套出話來。
云霽月也算是勉強信了他這般說辭,得見他無礙后,便又道:“皎皎,那你先安生歇著。”
隨即出了門,望著顧枕夜消失的地方瞧了一眼。
他既是這般同云如皎說了,自己處置了那只小黑貓。
那也合該當真處置了才對。
云如皎吃不下,更睡不著。
他分明還有近九百年的時間可以謀劃,可他卻偏生覺得他已經來不及了。
他坐在窗前的條案前,隨手胡亂翻著那些個云霽月拿給他的書籍紙冊。
卻是無論如何都看不進去的。
明月皎皎如銀盤。
這世間唯一亙古不變的,恐怕也只有日月天地了吧。
他長嘆了口氣,努力迫使自己繼續看下那頁紙張上的文字去。
卻忽而聽得一聲遙遠的貓叫聲。
似是凄厲,又好像是死前的絕望。
顧枕夜!
云如皎未曾多想,便推門而出,赴了結界之外。
只他未走兩步,便踢到了腳邊軟綿綿的東西。
他借著月光向下望去——
那是一只玄色的貓兒,軟踏踏地躺在地上。
已是沒氣了。
云如皎頓時心臟一抽。
不會的。
他微微顫抖著手,用樹枝撥開了那只尸體。
額前并沒有顧枕夜那一撮如血的紅毛。
果然不是他。
可是……他呢?
云如皎環顧著四周,再也未曾瞧見顧枕夜的身形。
許是回去繼續做他的妖王了吧。
他兀自呵呵地笑了一下,大大地喘了兩口氣。
他關心顧枕夜那般多作甚?
不過是一個他想劃清界限之人。
顧枕夜若是消失了,不再癡纏于他,亦或是死了。
不正是說明這天道命運能被修改嗎?
可那一刻,他為何會想著——
若是顧枕夜不死,即便是重來一遭又如何?
大不了他做那個玉石心的皎皎白月光,和所有人劃開界限罷了。
呵,他還真是下賤。
心中總還是不自主地想著為那個人所做之事找理由來。
他深吸了口氣,挖了個淺坑,將這可憐的小貓兒埋了。
只一回首,便瞧見了云霽月立于廊下,靜靜地看著他。
不知多久。
低垂的屋檐遮擋住了云霽月的神色,叫人遠遠地看不清楚。
云如皎打了個寒戰,那是透骨的陰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