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霽月的父母親族為妖族所害,故而此生最恨妖族。
他是未曾在小黑貓的身上嗅到妖族味道。
但他想著不過是因為他此時此刻靈力更為低微。
但……云霽月應是不會察覺不了的。
但云霽月又是那般的鎮定,并不像是發現了小黑貓就是妖族的事實一般。
他抿了抿唇,還是問道:“哥,我其實想問,你是如何辨別妖族與妖獸呢?”
云霽月扇了兩下蒲扇,笑道:“你瞧,這床上的小貓兒,就是個妖獸。他身上沒有任何妖族的氣息,只要不修煉,平平安安、快快樂樂地做個妖獸也挺好,不必非要掙扎去做個傷天害理的妖族。不過皎皎,你怎的忽而問起這個了?”
“沒甚。”云如皎搖搖頭,又道,“哥,若是沒我能做的事情,我便先回去了。我忽而想起今日的書還未曾看完,得看完才行。”
云霽月頷首道:“去吧,我這沒甚需要忙的了。你記得將燭火剪亮些,仔細你的眼睛。”
云如皎如同逃也一般地回了自己的臥房。
只是思緒總是不經意間,隨著他的眼神飄忽到云霽月那處。
許久許久,便是連月牙兒都快要歇下了。
他方才瞧見云霽月的屋中滅了燈。
顧枕夜不會死了……
這是好事。
云如皎安慰著自己:“是好事的,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也盼望著……顧枕夜這回認準的是云霽月。
云霽月應是“云霽月”的。
而非顧枕夜拿來搪塞自己的一個人名罷了。
他想笑,卻總也笑不出來。
胸口里總是像缺了一塊什麼似的,酸澀難過的要命。
該安寢了。
睡著了,便什麼都不會想了。
云如皎第二日是被懷中毛茸茸又暖呼呼的東西拱醒的。
他還以為自己仍在靈折山,懷中抱著的是墨。
不過呢喃一句:“墨,別鬧了……”
卻未曾留意到他懷中那只不同于墨的小黑貓,倏地瞇起了他金色的眼眸。
豎線般的瞳仁在那一剎那放大——
顧枕夜醒來之時,便發現自己變回了黑貓。
他的原型本是玄虎,只有在受到極重的傷是才會為了保持黑貓模樣,并屏蔽自己身上的一切妖氣修為,以保證自己不會再受到更多的傷害。
他本以為自己是因為消耗所有修為去救云如皎才會如此,可逐漸卻發現他所處之處分外熟悉。
分明就是他與云如皎千年之前相遇的地方。
他頓時便想到,往生澗曾有傳聞說是有回溯時間之用。
不過只是傳聞,從不曾有人信過。
如今看來——
卻是往生路太長,一切都重新來過了。
顧枕夜頓時有了精神,明知道清益草就在他身側不遠處,卻偏生不去尋、不去吃。
他不過就準備等在原地守株待兔,等著千年前的云如皎來后山遇到了他這只小黑貓。
隨即便心軟救下。
那樣他一定會有法子阻止云霽月,救下云如皎。
讓這一切都不再發生,讓云如皎安安穩穩地一輩子同他在一起。
可他卻逐漸發現了不對勁兒。
他等了許多個日升月沉,卻沒有再遇見云如皎。
他看著自己日漸衰弱的身子,知道不能在這麼坐以待斃下去了。
云如皎既是這一次沒來尋他,他便自己送上門去。
他的皎皎他知道……
那會子是最為良善心軟之人。
只是……
云如皎頓時想起了他如今回溯到千年前,哪里還有墨的存在。
那麼他懷中這一團,便還有顧枕夜無疑了!
他陡然起身,將顧枕夜摔在了床下。
絲毫不顧慮顧枕夜是否還有重傷在身,遭不遭得住他這麼一番折騰。
他凝視著在地上縮成小小一團,哼哼唧唧賣著可憐的顧枕夜。
兀自從其身上跨了過去,推開房門對著在院中忙碌的云霽月說道:“哥,這只小貓兒若是好了,便將他丟出去吧。左不過傷好了,也不會死了,也算得上我對他仁至義盡了。”
云霽月詫異道:“他傷還未曾好全,便再留下養幾日吧。平日里,你不是還會求著我,讓我把那些個小獸們多留下些時日嗎?怎的今日,便要將他趕走了?皎皎,自你病好了,性子卻是大有不同了,倒是怪哉。”
云如皎驀地一怔。
云霽月那般聰慧,不能叫他再看出自己的端倪來了。
他沉吟片刻,便隨意尋了個理由:“倒也不是,只是這只小黑貓粘人得緊。我昨夜本就未曾睡好,今日更是被他嚇了一跳。”
云霽月噗嗤一聲笑道:“那小黑貓甚是喜愛你,半夜里藥有了作用,他便醒了。一醒來就要去尋你,生生拖著傷體,往你房間爬。我瞧著他也好些了,便將他擱在了你房間里頭。那今夜還是將他放在堂屋里吧,總不能吵著你的。”
此話落罷,顧枕夜便是循聲將自己挪了出來。
他如今傷勢大好,卻是比之先前更為不知所措了。
從前想著他回到了千年前,還能挽回一切。
可如今得知云如皎是千年后的云如皎,他又該如何挽回彌補。
身上的傷,遠不如心底的苦痛來得猛烈。
后悔懊惱的情愫如同鈍刀子般,時不時地在他心窩子上戳一下。